作者:袁总
话说老沈那日看到诸葛老法师的一只红头虫横看竖看吃不准,也放不下,他无奈摇摇头道:“诸葛兄呀,这个虫如是红虫,眼睛应该黑而且亮,那么是正红或者射弓红。如是熟虾青也美,那么是青门类,斗线应该是银线,金眉毛,现在看又生反了,所以我没把握,但看动态、吃草和出钳又不象是花虫卵泡,如此则只有看斗凶了。”
诸葛笑笑,实言相告道:“老沈,你说得轻巧,我一个从来不斗花的人,哪里有人会拿五斟虫来找我破口?”原来自从谭敬、张聋彭被公安局送到安徽劳教农场,诸葛吓掉半条命,从此以后只有养虫收虫漂虫,难得斗虫也是娱乐娱乐,肯定不斗花的,一来谭敬事件中落下了阴影怕吃官司,二来,作为漂户,诸葛是遵守行规之模范。
话别了禇葛,老沈回家之后,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红虫,好像有点心灵感应,走过路过莫要错过。
第二天特地带了大弟子——虹口领班薛明,赶到欧阳路褚葛家再将红虫拿出来复一遍,以前这叫真正的复虫。老沈看了半天还是下不了决心,薛明聪明绝顶之人,明白师傅心里放不下这个红虫,价钱出大了怕花式虫,价出小了怕是老朋友面子抹不开,这种情况我们每个虫友都遇到过。
有年老陆民的部下志华,收到一只白牙青,龙形皮色牙色一等一,唯一牙齿本身偏小,志华纠结了2天,对方一分不还价,一万拿下,被老陆民一顿埋怨,这个牙齿吃饭也不够,还能打架?志华让我来评判,我看到立马拿下,回上海送大公养五上峰斗了。
言归正传,薛明审时度势一番后自认为已将师傅的心态摸得八九不离十,干脆由自己开口打开天窗说亮话:“请问禇葛老师,这个红虫你心理价位多少?”禇葛听罢大手挥挥,道:“我和你师傅几十年朋友,你喜欢就拿去玩玩,我是两块钱小朋友手里收来的,只当一只花式虫。”
老沈毕竟是老江湖了,赶忙一个眼色给薛明,薛明心领神会出去买了2条大前门香烟回来,送给老禇葛表表心意,一只红虫顺理成章送给了薜明。其实薛明并不看好红虫,认为是花虫,但师傅放不下,做徒弟的人前人后总要给足师傅面子的。
后面的故事我不说,各位已猜到三分,这薛明是善有善报,一片孝心换来一台摇米机,老法师毕竟是老法师,眼光就是凶,事后老沈讲出道理:当他看到这个红虫的一瞬间有一股威猛之气扑面而来,这个红虫就是站在盆中不动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态。这是资历不够的虫友体会不到的一种感觉,看虫能够做到不看龙形,色络,牙齿,一眼切入蛐蛐内在的精气神,这是一种至高境界。
老陆民曾经在我面前亲口承认,他看蛐蛐主要看的是气质与牙齿,可惜斗毛口上大场时,还是有看错了碰到不会斗的。这个方面我是佩服齐兵,轻易不出毛口,毛口只要出场只只会斗,斗得过斗不过咬看对手,至少胜率八成以上,在虫事上绝不用险这是齐兵的过人之处。我是从劳陆民,小赵,小周等许多高人的评价中,得出这个结论的。
一只红虫拿到手已十月中旬,老沈意思要破破口,于是送到南市沙长街茶馆店,准备斗2条红壳子,当时红牡丹香烟叫红壳子,绝对高大尚,大部分人吃不起的,4角九分一包,2条香烟等于一根电线木头,就是十元,这个档次属于市面上斗点小花米各。好比今天的地主斗30,60,90元的尺寸。
老沈,薛明几个人刚坐下,茶还没泡上来,正好碰到山阴路华侨小开,跟着他的几个虫友也进来了。他们这个团队是川北街道的,其中一个领班叫馒头,横滨桥四川北路一带算是街道级模子,馒头住在长春公寓,年年有好虫的。
67年他有只紫大头是斗出的凶口,这只紫大头本钳老黄板,属于茄皮紫,头大加上厘码也大,老早五斟大虫配斗老吃力各,斗到降脚边找不到对手了,只得捧到城隍庙找找机会。
虹口斗虫的人多数认识薜明,于是大家客客气气,讲好斗10元玩玩,几个人一派花就是各人斗几元钱。开盆后比龙形互相有占,紫大头头大前局占优,红虫超长身笼、牙大,六足大。应该可以会上,老沈破口也希望斗大点的虫,于是就开栅斗虫,栅里十元,外帮捉对厮杀,不再详述。
到了沙长街,一般来说都斗草格,以夹死为主,起叫无局,别头一分钟无牙就提虫,这样一来也算公平公正,巧赢巧夹没有了,斗虫一定要真输真赢,不过斗夹死太浪费时间,后来最终还是改为了三草两碰头,即三局二胜制直到今天。
两虫见面红虫不慌不忙,先退一步,然后平夹里一口发上去,牙尖刚搭住,紫大头跌到栅底,芡草有牙,但是不敢上前,冲锋草勉强带出,碰头牙齿一搭,绝芡。老沈大喜过望,意识到今年捡到漏了。
此虫非帅即将,五斟大虫这么凶,花了七元钱用2条烟换到手,实在是拣便宜了。老沈是老法头的人,做事讲规矩,当天晚上送一条红壳子香烟给褚葛,讲了此红虫的斗相斗品,一致认为此虫至少大将军无疑了!于是老兄弟互相祝贺,也是一段善缘,若不是老沈发现红虫可用,红虫可能就要英雄无用武之地了。
前前后后看到过红虫的人不知有多少,总是看不中的,这也是老沈的缘分。由此开始,老沈拿红头将军交给薛明出去游斗,光盆也斗,抓住机遇就捞米,反正输赢一概对半分,有时候一天2场也斗,一直斗到进降,大小斗了十几上风。
再回来说阿吴找到小诸葛,小诸葛又带着阿吴去看访老爸,上次来要讨一只玫瑰紫,儿子再三恳求,并说明是老同学,诸葛方才答应,并且告别阿吴一只玫瑰紫是将军。后来看阿吴一付大大咧咧的傻傻憨憨的样子,明白他是个好人,性格比较直爽,所以这次也就破例再接待了一回。
耐心地听他做介绍,一只玫瑰紫如何凶猛,如何自信逼花,结果输给一只“二爷”白牙青,还差点输掉一只老盆,花了好大力气才赎回来。老褚葛见过玫瑰紫,心里确信是一只好虫,不觉好奇地问道:对方与你斗的是一只什么盆?可以抵得上清未瓷盆?阿吴回答道:是一对天落盖,绝对一流的好盆,保养得好,包浆温润如玉,灰体黑盖铜钱扣,八角型盆体山水画环绕,还有两个字曰:秋趣。盆底落款:陆墓吴江陆制。
老诸葛听罢失声道:可惜啊!一对宝贝与你擦肩而過,可惜了!原來老诸葛对蛐蛐罐是极其专业的,别的不说,谭老板所有的盆都经过他之手,至今家里还有一百多只谭敬收藏的老盆,他在这方面的见识等于就是故宫里的老法师,无他,见多后识广也。
原来这一对八角形天落盖并不稀罕,真正稀罕的是吴湖帆大师的亲笔画,在史料的记载中仅有出窑十只,其中吴大师亲手作画,秋趣2个字则是江寒仃大师亲笔写的行书,落款是两位大师本人的印章。由苏州陆墓镇制盆大师陆其中亲手烧制。落款是三位大师的姓——吴江陆制,意思就是三人共同制作,这样的十只盆绝对是珍品,尽管是民国时期的作品,但已绝无仅有,论价格一只就足以抵一对瓷盆,也就是说这一对盆当时价值在50元左右,如果那天玫瑰紫斗赢,阿吴确实是賺大了!
听到這番话阿吴的心里顿时五味翻腾,嘴里自言自語喃喃道:谁能想到一个二爷如此凶悍…… 阿吴立刻将当时的斗局详细经过表述给诸葛老法師,诸葛也越听越惊——没想到弄堂里小朋友之间斗斗也碰得到这样的正路大将!这种虫一旦生足,非帅即将,还想不到败过后更加凶悍。真是有点不可思议!
蛐蛐有个与人类相反的行为:胜叫败不叫,人只要聪明点但凡正常人都占了便宜不作声,吃点亏立刻要“痛叫”。甚至上访到中南海国务院。所以我们通常认为蛐蛐是知荣辱有气节,而且历来是认定,蛐蛐斗败之后基本上就不会斗了,即使再斗也凶不足的。
其实是个误区,蛐蛐终生都是斗士,生命不休,战斗不止!老爷叔一只常州白牙青,早秋败给坟墓出土的血腿两头尖,国庆节之后复出,击败著名将军玫瑰紫、狗蝇黄,已经挤身大将军行列,进入霜降之后,终于迎来它的虫王争霸赛,这场轰动一时的决赛,表面上是阿吴挑战引起,但实际上是褚葛大师从中搭桥引线的。
真正的幕后大佬,是上海市级模子老沈与虹口领班薛明。老沈从褚葛大师手上拿到一只正红,百年一遇的虫,凶天凶地。
据记载,正红出世称霸为王的概率比紫黄,白紫,天蓝青之类还少,许多人一生一世见不到或者听都听不到一次。笔者已进古稀之年,因痴迷蛐蛐始终活跃在斗场前线,在当年这只正红之后,一直相隔四十年之后才有幸在杭州世界杯上见到第二只,乃是上海滩大名鼎鼎潘志琏潘大师在山东宁津尤集收到,一样是五斟大虫,一付老黃板钳粗壮,红头,通体泛红,被老陆民拿下后当年称王。
06,07年老陆民连续二年收到2只红头,统统世界杯上称王斗了,立栅立盆底。一只宁津的是正红,是红蛐蛐,一只宁阳的是红黄,是黄蛐蛐。
回来再说老沈手上一只红头。论级别也是已经可以入围虫王级,斗到第十一场,也是最后一场,终于碰到真正的对手——常州正青白牙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