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棺材妖怪与大元帅白牙青》后续

小馬哥 · 发表于 2016-8-7 15:20:41

本帖最后由小馬哥于 2016-8-7 15:20 编辑

作者;袁立

老赌吃官司有点冤枉，现在看来就是发挥下南方人特有的商机嗅觉，当年却叫投机倒把罪，原来是为了赚点差价，在十六浦码头贩卖全国粮票，当时的暗语叫满天飞。过来人都知道粮票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产物，说白了就是全国粮食紧张，不支持放开供应，如果全国老百姓都用人民币买粮食，国家粮仓就空了，所以发行了粮票，专门用来购粮油，人民币不能买。粮票分为全国粮票和地方粮票，地方粮票只能在当地用，要去外地一定换全国粮票。全国粮票因为其通用性好，有一定的溢价。很多当年身在外地的朋友多多少少收到过家里寄来的全国粮票，都是爹妈担心子女，在本地用地方粮票兑换成全国粮票寄出去的。

当时老赌看准商机，2角一斤吃进，2角2分放出去，百分之十的利润，一天多时进出千把斤粮票，可以赚到20元，等于上半个月的班，所以干脆请长病假，等到捉进去判了劳教，单位立刻就开除了。老赌前脚进去，陈生（小赌）后脚进去，为什么，因为老赌被抓当天一夜未归，陈生明白出事了，他们兄弟俩是搭子，于是陈生为避祸，隔天将家里所有的一千多斤全国粮票火速卖给一个外地人后逃走。老赌则一直到进去第三天实在吃不消了终于交代，为什么？因为反铐铐进骨子里，痛得死去活来，只能招供，家里还有一千多斤，于是警察开着警车押着老赌来追吊赃物，抄家抄半天粮票没有了，于是押回看守所继续反铐，只能招供兄弟陈生是同伙，于是抓捕一起送进看守所。老赌关一年出来，不久又重操旧业，同时贩香烟票，变成打桩模子了。反正也是进进出出无所谓了。一直到票证取消，饭碗敲掉，后来我收留下来，还是光棍一个人。可惜的是陈生，进去关了3个月出来，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。

陈生的遭遇是就是好人交上坏朋友从此走上歪道的典型。这个两兄弟从本质上来都是好人，所谓的好人就是不做损人利己的事，所谓的坏人，就是会的坑人，骗人，害人。还有一种经常会帮助别人又不求回报的，那是善人如杜月笙先生一生助人无数，老天爷看在眼里到时自会拉你一把。小赌关进监狱后，恶运开始了，凭小赌为人其实绝不会这种下场，我事后分析还是当年东方路坟地上，撬人棺材种下的恶果，遭到报应了。

小赌十八岁进监狱，在里面交了一个难友，此人与陈生同年，严格讲都是未成年人，大家想象一下——青春年华枯坐铁窗，自然而然两个未成年人相识相交成了哥们。这个人姓金，就叫他小金好了，人是聪明绝顶的人，交上陈生之后，也是每年都来参加我们斗蛐蛐，我们都熟悉了，后来听说这个小金家里有点儿钱，又是独生子女，从小宠坏了居然养成了小偷小摸的坏习惯，后来无师自通学会车窃，上海人叫开怪，这个怪是指皮夹子。陈生出来后没多久又阔绰起来，居然“红壳子”抽起来，后来才知道被小金带坏一起去“开怪”，由此而走上一条不归路。两个聪明绝顶的青年人好端端的涉及到一起入室盗窃案，案值六万元，我帮陈生请了王律师，这个律师很厉害的，始终咬定陈是从犯，金是主犯，偏偏金家乃是有点花头的，金爸当年是一家大型国企的领导，也请了当年的大律师李国机，双方在法庭上唇枪舌剑，激烈的辩论，始终判不了，拖到合议庭因为数额巨大，上头交代必须要死一个人，两边都据理力争，法官实在无从决断，一狠心索性判全部死刑统统枪毙，斩立决立即执行，也是上海刑事案件中极为罕见的一件双杀案。判死刑后上诉期间我问王律师，有没有希望，王律师说这陈生一条命完全在小金嘴里，小金现在死死咬住陈生，说是陈生主谋的，两个人的事情，没有第三人证，谁也无法自辩！从逻辑上讲肯定小金是主谋，但是小金至死咬定陈生，加上金爸通路子，最后把陈生定为同案犯一道杀头。多年后我读到1950年美国兰德公司提出的博弈论模型——囚徒理论：假设两个人都被判死刑，只要一人认罪就可释放另外一人，结果是什么？两个人都不会认罪！

我当年看过这份起诉书，也从王律师那儿了解过案情，最主要的是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出闹剧。所以这种阴影是终生难忘的，后来也促成我做了一件事情，也算是为人民服务吧。先说一下83年发生的案件，我在春节过后的一天，在老爷叔家看到一台日本松下电器公司的15型录象机后大为惊讶，这个东西真的很先进，国内罕见，普通家庭一直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才买得到录像机，这整整领先了十年。老爷叔得意地问我：1500元，便宜吗？我一听马上讲：你要倒霉了，外面五千元也买不到的东西，你1500入手你不倒霉谁倒霉？老爷叔被我一吓，于是仔细道来：是小赌拿上门推销的，打梭哈台面上的抵押品。我劝他立刻去还掉，好在钱尚未付，否则连带老爷叔一起进去。老爷叔是明白人，一听我讲了有点道理，此事风险太大，立刻装进一只纸盒里准备去还，刚刚出门，户籍警老刘敲门进来，叫老爷叔随其去派出所报到。我心中咯噔一下，猜测小赌案发了，由此一件特大盗窃案浮出水面。

改革开放之后，港澳同胞纷纷来沪收藏一些文物古董，当时文物商店，友谊商店，朵云轩的东西被抢购一空，这些港澳商人发了财，这是当年的大势造成的，因为中国人穷，留不住宝贝。20年之后，中国出现一大批亿万富翁热心于收藏，于是这些文物又全部流回大陆，这是市场规律的必然性。当时小金的爸爸老金，因为是个国企的高管，认识一个做文物生意的华侨李医生，李医生祖上是大官僚，从小家中古董一卡车，文革抄家抄光了，后来发还一部分，补发一笔钞票，李医生精通收藏，眼光犀利，兼之海外有人汇外汇，手里有侨汇劵，到处托人收藏古董字画。自从老金介绍一幅张大千的大作成交之后，就成了李医生家里的座上宾，李医生住在河滨大楼，老金介绍一些古董，李则送他侨汇劵作为礼尚往来，这个东西当年顶顶吃香，用几张侨汇劵冒充华侨的套路，骗人家小姑娘睡觉的木壳子一卡车一卡车，这个也是一个时代的产物。

老金本来做做古董文物中介，当中赚点牵线搭桥的辛苦费本是太太平平，问题是把儿子小金带到河滨大楼老李的家去，其用心良苦皆为儿子，希望小金学习一些文物知识，多交几个象李医生一样的华侨，将来吃这个饭不说高大上，至少也能饿不死。问题是小金这个人本质是坏人，加上从小就是在监狱里进进出出，被这个魔鬼染缸彻底改造成了魔鬼，只想能够不劳而获，生活挥霍大手大脚，在外面又是赌吃嫖遥，占染上各种各样的恶习。此时此刻被带入老李家里，等于引狼入室，老李家的排场立即让小金嗅到大笔金钱滚滚而来的味道！确是如此，老李一来有钱，又有补发又有外汇，关键是他在倒卖文物，这个发了大财。老金介绍一个朋友送去一幅张大千解放前画的大幅山水画，只想要换一只24寸松下彩电，老李开心得拾到一只金元宝。为了这幅画他的一个下家——香港的古董商，特地从香港走私来十多只彩电冰箱录音机各种电器设备，送给老李让他去收购或者置换古董，当时中国落后，物质样样紧张，老百姓看到进口的家用电器都会激动，听到邓丽君的磁带便如痴如醉。老祖宗留下的这点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，要了作甚赶紧拿出来换洋货及时行乐。偏偏这批老江湖做的生意，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金看出破绽，为什么？因为小金吃了几年官司，所谓久病成医，老官司等于半个律师，无师自通竟然懂点法了，他知道李医生的软肋在走私文物，当然公开市场上买来的有发票的要正规点，从私人手里收到的，尤其是一些高档文物，国家是不允许出口的，但是这里面有许多是无法鉴定或者很难鉴定的，明明一幅张大千的画，有真迹有高仿，讲都讲不清的，属于灰色地带，这个行业里的人也多半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远离官非。小金年龄不大犯罪经验极其老练，为人也是深藏不露，我们后来都觉得不可思议，这么极顶聪明的人怎么会一时糊涂！

经过周密的策划，小金知道这个案子非要一个助手，一个人很难成功，于是他拉小赌入伙。作案的经过是后来听律师讲的，82年上半年的某一天，小赌在上午十点去按门铃，按三次没有人后，于是一脚蹬开，当时是木门，直接把锁踢坏，小金负责望风，陈生入室盗窃，翻了半天找不到现金，存折。文物有很多但是不懂也不要，两个人讲好只要现金。小金等了十分钟不耐烦了，冲进去用桌子顶住房门，四处观察，最后从一只三人沙发背后划开，找到一只信封，内有六千美元现金。前后一共二十分钟，两人悄悄离开，不留任何痕迹！出来就把鞋子手套，套头用的丝袜，分别丢进不同的垃圾桶，路边买双鞋穿上。一人分三千美金回家。就是这笔巨款送他们上的断头台。一个月之后，看看风平浪静，小金忍不住问他爸，最近李医生怎么样？挺好呀，昨晚上还在一起吃饭，夸你聪明绝顶，走正道绝对是一个人才。小金真的聪明绝顶，马上问道，我有前科李医生知道？老金说道：知道得不清楚，也是人家传来传去的，总是听到过点风声的，否则我托他收你做徒弟，他为何死活不肯。小金心里辗转反复，明白李医生这话里绝对有话，当天与陈生商量，小金年龄小资格老，毕竟是老官司了，平时关在牢里天天听着互相传绶经验，分析结果是：这笔美金来路不明，可能是用来收走私文物的黑钱，否则为什么不放银行却藏在沙发里边，而且书桌里银行存拆好几个，这笔外汇是走私活动的经费见不得光的，所以即使李医生怀疑是小金作案也不敢报案，结果是闷进自认倒霉。果然是小金厉害，真相被他估计到八成，但有一点他没想到，李医生正在准备移民美国，而且马上就要拿到签证了。

安照常理，一起登堂入室盗窃案，金额达到五万人民币（当时美元8.3元比值），这么大的案件居然一个月内无声无息，这件事肯定没有报案，其中必有案中案，受害人忍声吞气也许就是一辈子也没啥事了。好比许多姑娘被坏人玷污，要面子不报案，结果其他案发后罪犯交待了，再找这个姑娘取证，她就不承认，怕丢人呀！那么假设后来第二次登堂盗窃案件不发生，也许这事情过去了，就不会发生一案双主犯双杀头的判死刑特案了。据律师介绍，这是中国刑案中一个非常奇怪的特殊奇案，还是因为严打，这个案子撞到风口浪尖上，非要死刑不可，可以只杀一个，但是双方都不肯承认自己是主谋，于是双杀。现在回顾一下，绝对是冤案算不上，判过头了不假，顶多无期或者死缓，放在今天最多十年有期徒刑。所以我后来认定这是一种报应，是被一种魔运罩住脱不了身的感觉，这个俩兄弟真的一世坎坷，命运多舛。倒霉透顶！问题出在对方的软弱，一声不响的隐忍下来了。如果心里有数干脆点一下老金：我家被盗了，但是没有报案，有空叫小金来玩。老金何等的聪明，一听就明白，马上回家问儿子，儿子再无法无天看到老头子多多少少会交代一些，毕竟老头子不会去报案害自己。那么后面一次登堂盗窃就不发生了。后来律师去公安机关了解到内幕，原来老李正在申请美国移民，怕这个事情出来之后，这里卡住不放，再说六千美金对李来讲也不算什么大事，于是便隐忍不发。没有想到三个月之后又来再偷了一次，这下子李医生是可忍孰不可忍，怒发冲冠一报警，二颗人头顿落地。

人有个得寸进尺的毛病，中国人称之为贪，一个贪字之下坏了多少英雄豪杰。小金，陈生的根源还是死在一个贪字上。这两个人当时的分析判断是对的，老李肯定因为有把柄不敢报警，这个6千美元肯定来路不正，也肯定有些一级文物被走私到香港去了。但是做人应该有个底线，你突破了底线，就是走向灭亡的开始。据老赌后来告诉我，三个月之后，当小金已经确定老李不敢报警的猜测证实之后，他找到小赌，问他敢不敢再去河滨大楼？小赌说为什么不敢？:这次他们借了一辆三轮车，停在大楼下面，准备大干一场了。古人云：盗亦有道，就是说哪怕做小偷也要有底线，古代多的是侠盗，义贼，告诉我们做事不要做绝了。这次上门引爆了炸弹，把小金，陈金一下子送往地狱。人有千算不及老天的一算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，老李的签证也在同一天批准了，制约老李的把柄已经失去作用了。老李让家人马上带着细软去了香港，他自己也购好一周后的机票，准备处理一下善后事宜，与方方面面的关系告别一下后便奔向远方。没有料到正在此时，第二次登堂入室又发生了……如果晚半个月这事就没有了，因为人去楼空了，如果早半个月签证没下来也没事了，老李依然投鼠忌器。所以还是命中注定的，小赌逃不过这一劫，因为他撬开了别人的棺材，这个鬼来报仇了。至于小金，可能是上辈子作孽太多了，这辈子来还债的。

第二次比第一次更顺利更快速，二个人大模大样的进去，穿的一身工作服，打扮成供电局修电工人，戴着工作帽，撬开门就搬电器，录象机，彩电，录音机，一只DF海鸥照相机，全部用床单一包席卷一空，他们根本不去撬抽屉，知道不会有任何现金，因为刚刚被盗过，这些家用电器就是今天的目标，他们是鬼子进村了，三光政策……这个四大件原值一万多元，他们买给别人只要3000元，公安机关算案值安原值，于是总案值超过六万，人均三万，三万以上是盗窃巨大，可以判无期直至死刑，结果是赶上了严打风头，双杀！也是一个很奇怪的案件，当年严打整治运动，中央把杀人权下放到地方，不知多少脑袋搬家，后来一看开了杀戒刹不住了，马上收回到中央，不知道这个案子如果报最高人民法院，会有怎样的批复？我们后来估计是双死缓，如此，这2个人早已出来，说不定跟着我参加世界杯也好几届了。可是人生是没有如果的，我们往往会做事后诸葛亮，如果怎样，那么怎样。全部是胡扯，一旦存在了就是合理的，这是黑格尔的哲理，遇上了就是应该的，命运注定的，“如果”是没用的，如果不是文革我现在是北大教授了，有意思吗？如果不是文革，陈生不会杀头了，王洪文也不会成为四人帮死在牢里了，林彪也不会死于非命了，那一场针对学生的运动也不会发生了。我今天也没有这么多经历来讲故事了，老老实实在大学里讲课吧。人生一场梦，转眼已百年！

老李当天下午回家发现家里被盗，不觉得怒从天上来，恶向胆边生，这是不让我活了，简直欺人太甚。仔细盘算一下，决定报警！他掐好了时间，等到今天晚上的飞机，他上午报警，听说入室盗窃一万多元，虹口刑队立即出动，取不到任何指纹，全部是带手套作案的，于是请老李回忆，老李装了半天，突然想起来老金和儿子来过，好象听说小金为偷窃判过刑的，这时已经到了下午，刑警让老李先回家休息，老李根本没回去，直接坐上了去机场的车。而刑警这边立即破案了，为什么？去小金居委会调查，说前二天带回家一个大包，后来又带出去了，原来小金分到一个录音机9494四喇叭，当年值好几千元，一个DF相机，当天拿回家听了几天又出手，当晚被拘留，连夜抄家，抄出相机，铁证如山，马上又审，交待出小赌，小赌再交待出老爷叔，害得老爷叔活活被关了三天，还好没付款，一旦付款了将以收赃罪判刑。这里一面破案一边追赃，突然又交待出六千美金之事，怎么回事？赶紧找老李，已经到了美国，黄鹤一去不复返，白云千载空悠悠了！不知道他身在异乡，听说二名小偷皆为其家盗案被杀头之后，心中是什么滋味。多少也会有于心不忍之恻隐之心吧！虽说小偷可恶，而且一而再上门登堂入室猖狂作案，但是毕竟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，不至于为此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吧，要杀顶多杀一个，双杀！惨惨惨！

小赌之死一直是我生活中的一个噩梦，一个活生生的人，突然就没了，更可悲的是公安上门讨子弹费，老赌聪明反应快，一面掏钱一面往外推，总算瞒住了七十岁的老娘，老太太已经有点耳聋眼花糊涂了，至死不知道心爱的小儿子被枪毙掉，以为他出国了。老娘活到九十多岁，老赌是大孝子，一直到侍候送终，也将此事压下，骗到老娘临走都没松嘴。凭这点孝心，我就要帮到底了。九十年代我创业成功，与华政教授肖建国，虹口检察院未检科共同创办阳光基地，专为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提供监外执行的场所，避免了青年人一失足成千古恨。我们阳光基地20年来共计收了55名未成年人，让他们避免了判刑入狱，转送到我的工厂里劳动，避免了交差感染，避免了当年的小赌在狱中交上坏人的悲剧，而且这55名年轻人，出来之后全部回归社会，至今没有一个重犯。83年小赌伏刑，转眼33年过去，如今我己白发苍苍，去年老赌也患癌症西去，愿他一路走好，见到小赌能够告慰他，阳光基地的成立都是因为受到他的惨痛的启示，我们要关爱年轻人，重在教育，从小培养正确的人生观，做人讲诚信，懂感恩，多做好事做个好人，我们要千万避免年轻人一失足千古恨，年轻人犯了错误上帝也会原谅，重在教育，少判少关为好，尤其是年轻人。

此文到此全部结束，以纪念老赌，陈生两位虫友……

（有网友问：为什么阿康讲一只两头尖是妖怪？这个棺材蟋蟀是蛐蛐中的魔鬼，连得虫王遇上它也会认输，类似济公斗蟋蟀中的那只蛐蛐，连公鸡也斗它不过。不过那是济公的一缕仙气神识所化成，而这只棺材两头尖是妖魔鬼怪的神识所附，比药水，钩子更加结棍的虫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