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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分享] 『斗王传奇 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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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5-10 17:06:13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
『斗王传奇 』

作者:老轻

第一章

这一年的八月,处暑将过,街面上的热气一点点散去。憋闷了一夏的人们总算盼到了头,一个个从愁眉中挤出点笑纹儿挂在脸上。虽然满街少见了往年瓜果梨桃的艳丽芬芳,可街坊里大闺女小媳妇儿的招呼中,究竟还是多了那么一点水灵灵的脆生,直惹得胡同口树荫下的闲人们忍不住想多看几眼。

张秀才也是这些闲人中的一个,他大概有三十开外的岁数,一双烂边子眼,嘴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他有几分威严似的。连蹲在树下的姿势,都因为一身不合时宜的长衫多了几分气势。闲人们看过了小媳妇儿,就把话头转了过来,一个光头小伙子蹲过来说道:“秀才爷,连大兴他女人都不看,不是您家的高枝儿刚给您上罢了眼药吧?”

闲人们哄地笑起来,张秀才爱搭不理地往树上蹭了蹭,另一个小伙子说道:“我说大庆,你这不是哪把壶不开提哪把壶吗!就你那张破嘴,别说张爷不抬眼瞄你,我都不爱搭理你。”

张秀才抬了抬眼皮,爱搭不理地说道:“要不说你们这帮玩意儿!就不配给张爷说话。我要不是为了接接地气儿压根儿就不来这蹲着。得,不跟你们废话,吾还是三省其身去了。”

张秀才站起来,趿拉着一双破布鞋离开树荫,拐进胡同深处,推开一扇破了吧叽的木门迈进去,一边解开长衫一边喊道:“太太,快给我打水来。”

正屋闻声出来一个女人,三十来岁,一张倭瓜脸跟面饼似的,穿着件款式不俗,皱得仿佛抹布一样大襟褂子。把手里锔了七八道口子的面盆放在地下,抱着胳膊站在一边说道:“怎么着,让人给臊回来了吧?处暑还没过你就穿上了那身王八皮,活该!”

张秀才没介意老婆的话,一边稀哩哗啦地洗着一边嘟囔着:“你说啊,我爸爸怎么就这么倒霉,好不容易踅摸了一套宅子,偏还在个什么马粪胡同……瞧瞧吧,这净是些什么人啊!”

女人哼了一声,还没说话,东厢房竹帘一挑,走出一个小伙子。二十五六的样子,微黑的面庞,一身短打扮,青布的裤褂虽然很旧了,却透着刚洗过的干净劲儿。张秀才停下手,对老婆使了个眼神。女人连忙哟了一声:“陈兄弟,您这是要出去啊……那什么,今年咱的虫儿到底还玩不玩啊,这眼看就该处暑了……”

小伙子回身关上门没接茬,张秀才擦着脸上的水凑了过来:“兄弟,别怪你嫂子唠叨……虽说现如今这京城被日本人占了,可咱也得吃饭啊。这两年您给我们那点钱也就够吃顿棒子面的……眼看着今年一点进项都没了,您要让我们跟那些人一样吃杂合面,我们可受不了。”

小伙子仔细锁好门说道:“张哥,没有虫儿咱也不能饿着。您二位就放宽心吧,我得去煤铺了。”

女人一甩胳膊,打在张秀才的胳膊上。他白了一眼女人,绕到小伙子跟前儿说道:“兄弟,你爸爸跟我爸爸那可是过命的交情。如今俩老的都没了,咱就是亲兄弟不是……”他停下来看了一眼门外,压低声说道:“今年日本人成立了秋虫协会让咱们玩虫,咱凭什么受这份儿委屈?兄弟,赶紧想辙吧……”

小伙子停下脚步认真地说道:“张大哥,您怎么说都成,可这虫儿我现在就是不弄了。”他看看张秀才的神情又加了一句:“我陈无忌就是饿死,也绝不会当这个顺民!”

张秀才被这番话顶的说不出话来,他女人走过来说道:“哟,我说陈兄弟,您当不当顺民我们可不管,可我们娘们儿横是不能饿死吧。这么着行不行,今年您给我们家挣够五百块钱……”说完就后悔了,“挣够八百块钱……咱们就一拍两散,您走您的阳关道,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。”

张秀才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,殷切地看着陈无忌却。他却什么都没说,径直拉开那扇破门。女人忍不住嘿了一声:“怎么着你倒是说句话啊!”就听到陈无忌痛快地说道:“不成!”

门咣当一声关上,陈无忌把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晾在院子里,半天才听到女人呸了一声:“一个臭蛐蛐儿把式你神气什么!”

胡同口,几个人正围着大庆不知说些什么,看到陈无忌出来立马围了上去。大庆一脸神秘地凑过来说道:“陈爷,陈爷,您快给我瞅瞅吧,这头虫儿可花了我十块钱呢。”说着,从后腰上掏出一节竹筒递过去。

陈无忌笑道:“您袁爷是肯花十块钱买虫的主?”

大庆点点头,一脸“服了”的表情:“那您高低给掌掌眼啊,这可是我从一山东老客手里淘换来的。”

听见山东俩字,陈无忌接过竹筒,随口问道:“山东客人?没说那边怎么样?”

大庆指着竹筒底的蛐蛐说道:“您瞅瞅,三根红线灌顶,一派紫气冲天……京城如今都这样儿了,山东还能怎么着。哎?您说这虫儿到底怎么样啊?”

陈无忌借着亮光随便看了看:“‘酒醉猫儿脸,无须费养功’,您还是歇了吧。”说完把竹筒塞上扔给大庆:“回见吧您哪。”

大庆忙脚乱地接住蛐蛐儿,看看陈无忌的背影,又看看蛐蛐:“他个小妹妹儿的,骗我头上来了!”

陈无忌一路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。此时太阳渐盛,秋天本是京城最美丽的季节,却因为到处都多了几面膏药旗显得格外别扭。街头巷尾,几个巡警拎着黑色的胶皮棍子晃来晃去,因为换了主子,仿佛比往年陌生了不少,见到自己的熟人总是一副不尴不尬的表情,看不出是笑还是哭。偶尔看见有三五个人走到一块堆儿说话,就黄狗一样飞奔过去,可往往还没到地方人就散了。这来回一跑一颠,弄的街面上到处都是尘土,纷纷落下来,给他们的衣服帽子上罩了层土黄。大太阳底下看上去,灰扑扑的一点也不让人高兴。

傍晚,陈无忌从煤铺下工回来,找掌柜的预支了两块钱工钱,买了三斤棒子面几块疙瘩头。恰好点心铺今天开了炉,又买了一个桂花缸炉的蒲包。张秀才的女人有得吃,嘴也能清净点。刚拐进马粪胡同,就听着街坊拉洋车的大兴家一阵女人的干嚎,紧接着一个女人从门里冲了出来。大襟半敞着,露着截雪白的脖颈,白生生的嫩脸上一个大巴掌印。他男人大兴随后从门里追了出来,身上“日昌车行”的号坎已经被撕成了两片,一手拎着根棒槌。他看到陈无忌,黑脸一红,愣了一下,用棒槌指着老婆骂道:“你个不要脸的贱货,赶紧给我家去!我,我今天打死你得了。”

女人吓地躲在陈无忌背后,嘴上最没服软:“你个臭拉车的,今儿有本事你就真打死我……老娘我早挨你这破家呆够了。”

大兴一张黑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:“陈兄弟您闪一闪,看我今天不打死这个贱货!”

陈无忌连忙摆摆手:“大兴,别动粗。有什么话回家说去。”他刚说完,又从院门里有跑出来三个孩子。最前面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闺女,穿着件半长不短的粗布大襟,光着两条腿。,后面跟着俩个光着腚的小小子。小闺女一把搂住大兴的胳膊哭喊着:“爸爸,您就别打我妈了。”俩小小子一边一个搂着大兴女人的腿喊着妈妈。大兴手里的棒槌被小闺女抢了下来,气势也颓废了,看了陈无忌一眼,无奈地蹲在地下喘起粗气来。

这时街坊四邻的门陆续开了,张秀才和他老婆也一前一后走出来。张秀才看清楚发生了什么,响亮地咳嗽了一声,抖了抖身上的长衫迈着八字步走过来,拖着长腔说道:“我说,大兴啊,你怎么又动粗了。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,啊?”

他女人不失时机地抓住大兴老婆说道:“瞅瞅,瞅瞅,这么标致的一个小媳妇儿让你打成了什么样。”

大兴老婆本来还怒目而视,听到这话哇一声又嚎了起来:“街坊们都瞅瞅吧,看看这个臭拉车的把我打成了什么样。我见天儿伺候他们一家老不死的小不死的不算,他回来就给我脸子看,你们都瞧瞧吧。”说着,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起来。

大兴忽地站起来,指着地下的女人说道:“你还有脸嚎丧了你!得,我今儿个也不怕丢人了……你说,今天后晌你跟药铺的帐房先生干了什么!?别以为我没看见,你个不要脸的贱货。”

大兴老婆的哭声一下停了,看看围观的人露出好奇的神情,只好又哭了起来。大兴占了理,声音也大了:“陈兄弟,您是个明白人。您说说,这个贱货今天跟煤铺的伙计勾勾搭搭,明天跟盒子铺的掌柜眉来眼去,我不打难不成还惯着她?!”

陈无忌还没说话,张秀才插嘴说道:“大兴,那也不能打人,君子动口不动手嘛……”

大兴根本没理会张秀:“陈兄弟,您识文断字,我今儿个就当着大伙儿的面休了这个贱货,从此咱一拍两散,你爱勾搭谁就勾搭谁去,就算你勾搭上窑子里的大茶壶,我都不管!”说完扔了棒槌,转身进了院门。

陈无忌无奈地摇摇头,捡起那根棒槌进了大兴家的院门。这是马粪胡同最破的一个院子,住着三户人家,拉车的大兴家,天桥撂地的刘师傅家和算命的胡铁嘴。院子里污水遍地杂草横生,一扇破窗户下倚着一辆洋车,雨棚只剩下骨架,两只杆子断了一对,车斗上的大洞足以漏下去京城最大的胖子。大兴抱头蹲在车前面,陈无忌把手里的蒲包和棒槌递给他家的小闺女,示意她出去把俩兄弟叫回来,一边问道:“你这车是怎么了?”

大兴叹了口气:“唉,别提了,昨晚我寻思多拉一趟再收车,谁知道碰上了一个日本人和一个窑姐儿,说好了一块半的车钱。那日本人后来问我车行的名字是什么意思,我说就是日日昌盛,谁知道那个小鬼子非让我改成日本昌盛。陈兄弟,咱虽然不识字,可也不至于这么昧良心。我不说,那个日本人就把我的车砸了。”说着大兴就有点想落泪的意思:“要不是有一家老小,我真想给他拼了命!老天爷,这车可是车行赁的,我就是砸了骨头也赔不起啊。”

陈无忌点点头:“那车行是怎么说的?”

大兴抹了把脸:“车行说三天不还车,就卖了我的孩子。“说着他腾地站起来,“姥姥!让他们卖还不如我自己卖,反正在家早晚也都得饿死。”

陈无忌摆摆手,沉吟了片刻说道:“大兴,可不能走这一步。你容我一两天时间,我定能帮你想个辙。先把你老婆叫回来,这么闹不是个办法。”说着,把手里的面口袋递给大兴,“这几斤杂合面你先拿着,别告诉别人我答应了你。”

说完不等大兴说话,陈无忌转身走出院子。张秀才连忙凑了过来:“哎?无忌兄弟,刚才你拎的面口袋哪儿去了?嘿,敢情,热闹了八开便宜了别人。”

陈无忌并不搭话,径直进了院门,开锁进了东厢房。这间东厢房原是厨房改的,檩条上还留着常年生火的痕迹,四壁的墙皮也有些剥落,墙角旮旯却不见一点灰尘。其实这间房子除了旧些,屋里的摆设被褥都不见一点龌龊,浑不像一个单身小伙子的住处。

陈无忌进了屋,坐在炕上不知道想着什么。这时院里响起张秀才女人的声音:“这大兴也真背兴的,前个媳妇扔下个小闺女跟人跑了,这回偏又娶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。真是可怜见儿的……”

张秀才叹了口气说道:“谁说不是呢,偏咱们这书香门第的家道中落,不然眼瞅着一家子没了嚼谷,怎么也得‘见义不为,是为无勇’一次。罢了罢了,这话现如今咱是没得说喽。”

院子里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感慨,东厢房门开了,陈无忌背着一个包袱走出来,把一块钱放在张秀才跟前的矮桌上:“大哥,我出门一天。”说着不等回话迈步走出院门。

张秀才连忙站起来:“你这是上哪儿啊?需要大哥帮忙吗?”

陈无忌头也没回地摆摆手走了,张秀才回过身,一把抓过桌上的一块钱,对他女人挤了挤破眼边子:“怎么着太太,我就说他禁不住挤兑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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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7 22:57:43 | 只看该作者

第五章 情愫渐生虫为媒

周家。

周奉邦正在和周世昆说话:“爸爸,这次去天津可真够不易的。日本人的粮食都给弄那儿去了,到处是拉死人的车,出天津卫的时候,要不是我机灵,说不定也就玩完了。”

“甭管那么些,咱的货都出了就成。”

“是啊,我宁肯少要价,也要的现钱,嘿,那些老字号也都慌了神了。”

“好小子,算你有本事。得,账目都清楚了,你赶紧歇会去,有什么慢慢再说。”

周奉邦还想说什么,周世昆已经把钱和账本收起来进了屋。他只好懊丧地摇摇头,向后院走去。看到花园焕然一新就问身边的周福:“周福,这是怎么了。我爸爸不是把这地方都租出去了吧?”

“少爷,这是老爷刚找的一位蛐蛐把式,听说是今年京城的斗王,好不厉害。”

“蛐蛐把式?嘿,我爸爸这老了老了,玩开这东西了……”周奉邦刚要回屋,听见门口传来叫声:“周奉邦,你他妈给我出来。回来了也不言语一声,还得让我找你来。快点出来,赶紧的。”

周奉邦听出这是邓子荣的声音,小声嘀咕了一句:“什嘛玩意儿,见天儿跟气催的似的。”可还是一脸堆笑地走出去。邓子荣把脚蹬在门墩上,土匪一样乍着嗓门说道:“你小子成啊,活着回来了。不错不错,怎么着,带回什么新鲜玩意儿了没。”

周奉邦又累又烦,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厌恶的东西踹出去,嘴里却亲热地招呼着:“老邓,打阵子不见,你可是越来越精神了。怎么着,今年的虫儿玩的怎么样啊?”

“嘿,真让你说着了,前几天我刚赢了今年的斗王,这不过来请你乐呵乐呵。”

“您快别逗了,这外头兵荒马乱的,还有什么乐子。”

“别人没乐子,咱们还没乐子?赶紧走吧,车在外面等着呢。”

“邓公子,我今儿刚回来,澡还没洗呢。回头,回头我请你成不成。”

“要不说你跟你爸爸一个样儿呢,听见有钱就来劲,没钱什么都没兴趣。走吧,哥哥我有好事等着你呢。”

“今儿真不行,你瞧瞧,我衣服还没换呢。”

“这有什么啊,走,我先请你一品香洗澡去,完了咱们涮锅子。我刚弄了点好羊肉,嫩着呢,如今的北京城可没几个人吃得上了。”

暗娼小凤仙的家。

屋里满是氤氲的雾气,一张桌子上放着个紫铜火锅和些碗盘杯盏,邓子荣和周奉邦对桌而坐。

邓子荣:“老弟,我这次纯粹是为了争口气。你不是不知道,哥哥我玩了这么些年虫儿,什么时候用过蛐蛐把式?什么时候服过软?偏他一个半吊子的把式,赢了一个会,就呜瀼呜瀼地叫开了斗王,你说我能不生气吗。”

周奉邦一边对付嫩羊肉一边说道:“要说也是。打小你就好这玩意儿,没听你说过草鸡话。”

“可不是嘛。你是没见,那天在天和茶馆,好家伙,全北京城的人差不多都来了,冲的是谁?还不是冲着我邓子荣吗。他一个半路子的把式,能招来这么多人?”

“那不能,肯定不能。”

邓子荣满意地喝了口酒:“嘿嘿,那天我赢了姓陈的小子,你瞧那些人的脸色,跟他妈开了染坊似的。说正格的,哥哥我这些年就没这么痛快过。小凤仙,赶紧给我倒酒啊,就知道吃。”

小凤仙嘟囔着放下筷子,给俩人倒了酒,又忙着把羊肉夹进火锅。邓子荣说得高兴,指了指三德子:“你也坐那吧,瞧你那口条都快出来了。”

三德子慌不迭地答应一声,搬了个杌子坐下开吃。小凤仙嫌恶地往一边挪了挪。

邓子荣继续说道:“后来我一琢磨,不成,姓陈的小子不归我使唤,总他妈是个心病。说不准哪天一回来,我还得崴泥,又不能杀了他,干脆让他给我养蛐蛐得了。嘿,没成想这小子又臭又硬,就是不肯,还说和我不对路。姥姥,我还非得让他上了我这一路不可。”

周奉邦对蛐蛐一点没兴趣,应付着说道:“准是他自认服输,既输给你,还怎么当你的把式。”

“嘿嘿,哥哥我不过使了点妙计,打一日本军医那儿淘换了点吗啡,给我那丈八蛇矛喂了。好家伙,那叫一个厉害!。”

“哟,邓公子这招可真够高的。”小凤仙插嘴说道。

“你少他妈跟我这插嘴,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怎么了,就光下药这法,满京城没几个人知道的,更别说敢用了。我弄死好几只将虫才找到药量的,这不是本事?这不是功夫?”

小凤仙不敢再说话,周奉邦说道:“你还别说,给这么点的蛐蛐儿下药,可真够绝的。”

“那当然。后来那小子让我挤兑的没了辙了,不知谁给出了这么一缺德主意,给你爸爸养蛐蛐儿去了,你说这不更气人吗。”

“这好说啊,回头让你爸爸跟我爸爸一说,他一准儿就放了那小子了。”

“告诉你,我现在还不稀罕了。他不是硬气吗,我得连杀他几把,让他再不敢提斗王这俩字,见了我的虫儿抹头就走。”

“可他住我们家呢,你横是不能带着蛐蛐罐上我们家开局去吧?”

“那当然不成,可你不也算一主家吗。回头你撺掇撺掇他给你调理几头虫儿,然后找我来斗,这不就成了。”

周奉邦转了转眼珠子:“敢情你打这主意呐!好吗,你赢了,我干跟着吃瘪?我不干,我有那闲钱还不如给了小凤仙呢。是不是?”说着,用手指挑了挑小凤仙尖尖的下巴。

“瞧,你小子还是这个德性。我让你输钱了吗。我就是让你把姓陈的小子给我拽出来,放心,不但不让你下注,我赢一场,还给你一百块,够可以了吧。再不行,我让小凤仙陪你个把月。嘁,这有什么啊这。”

小凤仙扭扭捏捏地撒了会娇,周奉邦说道:“咱先别着急,我到现在还没见着那小子呢,等我探探路子再说。来,咱们喝一杯。”

清早,宣武门外校场六条。

对比此时大街上的店铺,一家大车店附近的门脸儿格外热闹。老远就能听见店里传来蛐蛐的鸣叫,各式各样的人不断进进出出,偶尔也有趾高气扬的日本人。陈无忌选了一家门脸儿进去,选了十二只泥罐和些杂物。王掌柜看出这是个大买主,连忙过来殷勤地张罗:“这位爷,您不来几只瓷罐吗?这可都是正经的细瓷,昨儿还有几个日本人买了一桌回去呢。”

陈无忌本来拿起一只青花瓷罐在看,听到这话又放了下去。王掌柜不死心凑过来小声说道:“您一准儿是个大户人家买的吧。得,我给您开个花账,一只罐饶您半块,怎么样。回头按原价给您送府上去。来,给这位大爷把罐捆起来。”

陈无忌连忙摆手:“用不着,我就要这几个泥罐。掌柜的您怎么称呼?”

“小姓王。您呢?”

“我姓陈。王掌柜,带我看看您的虫儿行吗?”

王掌柜答应一声对伙计说道:“成福,看着点前面,我带陈师傅去后院看看。”

说着领陈无忌走进后门,拐过一个弯。此起彼伏的蛐蛐鸣叫一下大了许多。两人走进一个小院,里面有几间房子。其中一间里面摆满了长长的木头盒子,里面满是蛐蛐罐,四周都垫了稻草和布头保温。王掌柜挑出来一只罐打开:“您瞅这头紫黄,头高牙宽,十足的战将。”

陈无忌随便看了一眼:“都油皮儿了。”

王掌柜又拿了一只罐:“那您瞧这头血青,顶门黑,斗线长,可是刚出土不几天的晚熟虫儿。”

陈无忌又看了一眼:“可惜是白牙。”

王掌柜有些泄气:“要照您这个挑法,满京城的虫儿都没法要了。”

陈无忌笑了笑:“王掌柜,您有好虫儿是不是舍不得拿呀。”

王掌柜也笑了:“难不成卖的还怕买的?您等着。”说着,转身走进一个小屋,过了会捧出一个瓷罐,小心翼翼地放在院中间的桌子上。陈无忌见状也慎重起来,王掌柜得意地说道:“您先瞧瞧这只罐,不能再说我蒙您了吧。”

“罐自然是好罐。咱们先看看虫儿。”

王掌柜小心翼翼打开盖子:“这可是‘粉底朝靴’,我敢说您在北京城再找不出第二头了。”

陈无忌仔细看去,这头虫色如湿炭,浓如墨锭,不带一点光泽,白牙,白肚,白六足。不禁点点头。王掌柜得意地说道:“不错吧!就冲这只罐,少了三百我看都不让您看。”

“值。王掌柜,我能下草试试吗?”

王掌柜一脸的为难:“陈师傅,要不是您挤兑我,我还真舍不得把虫儿给您看。下草,就免了吧。”

陈“那您打着把这虫儿卖给谁?”

王掌柜叹了口气:“谁给钱卖个谁呗……哎……我才想起来,您姓陈,瞅您这岁数,您别不是……斗王吧?哎哟,失礼失礼,早知道是您,还说什么试不试的。”

陈无忌含笑摆摆手:“斗王这个事就甭提了。”

“嘿,您瞧我……得,我全明白了。陈师傅,听说您上周家做了把式,这是怎么回事呢?”

陈无忌脸上有一丝尴尬:“让您见笑了,惭愧惭愧……”

王掌柜知趣的没有再问:“陈师傅,不管怎么说,您今年可给咱们京城玩虫儿的爷们儿挣了脸了。这两年咱们可窝囊到家了。您甭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,我虽然开这么个蛐蛐店,可也跟那些人分得清楚,看着现如今的蛐蛐会,那心里甭提多闹得慌了。这么得了,您要是喜欢,这虫我收别人八十,您给我三十算齐活。罐是别人托我淘换的,您要是喜欢,收您一百我镚子不挣,也算我们这些人给您的一点敬意。”

陈无忌满怀感激地说道:“王掌柜,有您这话我就知足了。”

“得,陈师傅,这虫儿归您了,往后再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。”

“谢您了。这罐我就不要了,不过我说句不该说的话,如今这样的好罐越来越少,您可千万别卖给日本人,这是咱们中国人的玩意儿,不能都让他们得了去。”

“嗐,刚才前面我说那话,也是随口来的。日本人也就能买走个大爪龙,好东西甭想从我这弄走……陈师傅,粉底朝靴您拿着,别的东西我一块让伙计给您送过去。”

陈无忌回到周家,恰好周世昆刚回来:“我说陈师傅,小灶也给您开了,单间您也住了,咱的虫儿怎么样了?”

“周先生,这调理斗虫儿不能着急,得慢慢来。我今天刚淘换了一只好虫儿,调理几天就能下场了。”陈无忌强压着厌恶说道:“今天照您的意思,买了些养虫儿的家什,马上就送来。”

正说着,外面有有人喊道:“这是周府吗?蛐蛐店的来送货了。”

周福闻声迎出去,和伙计把蛐蛐罐和其他物品搬进来,摆了一地。周世昆捏着一个鼻烟壶盯着看:“你可够能买的,这一家伙蛐蛐罐,用得了嘛?这得多少钱呐!”

“玩蛐蛐向来是这样的。我怕蛐蛐叫声扰烦大家,已经尽量少弄了。伙计,麻烦您给周先生报下账。”

伙计拿出账本看了看:“算上那只粉底朝靴,一共是三十九块,谢您了。”

周世昆一下瞪大了眼睛:“这么些钱?就这些泥罐能值了四十块钱?好家伙,快赶上金的了。”

陈无忌无奈说道:“今天遇见一只好虫儿,这些泥罐并不值钱。”

“什么蛐蛐儿啊值了四十块,我瞅瞅。”

陈无忌把粉底朝靴递给周世昆,伙计在一边说道:“这虫儿可是我们今年最地道的一只了,要不是陈师傅,我们掌柜的还舍不得让出来呢。”

周世昆打开盖子看了看:“嗐,不过是一只蛐蛐儿。不错,陈师傅面子够大的,一出去就摸着好虫儿了,还是四十块钱的好虫儿。”

陈无忌脸色一变:“周先生也,您要信不过,就请伙计把这虫儿带回去吧。”说着就要接过粉底朝靴。周世昆躲了一下:“嗬,你还挺气性。我还没看完呢。周福,带这人去结帐。陈师傅,玩蛐蛐儿不是用草吗,你给我一根。”

陈无忌忍住气,抽出一根芡草给了周世昆,他接过来胡乱拨弄着蛐蛐儿,陈无忌忍不住说道:“周先生,这蛐蛐儿不能这样逗,容易把斗性坏了。”

周世昆嘟囔着:“我他妈花了四十块,玩玩都不成。”一边把蛐蛐罐递给陈无忌:“得,钱也花了,排场也开了,你得给我好好干,别到时候我要用了你给我崴泥。”说完不等陈无忌回话走了。

陈无忌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蛐蛐罐,周福过来说道:“陈师傅,咱把这些玩意儿搬走吧,别一会太太来了又该说了。”

陈无忌的住处。

蛐蛐罐都整齐的排列在一个垫满稻草等物的木头箱子里,那只粉底朝靴放在石桌上,此起彼伏的秋虫鸣叫,让整个小院油然多了一丝生气,却又带着几分萧条。陈无忌呆呆地坐在那里看了会,轻轻叹了口气,打开蛐蛐罐,用芡草逗着。粉底朝靴的叫声响亮清脆,陈无忌阴沉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。他放下芡草,用一只小镊子夹起一粒食物放进蛐蛐罐里,再细细盖好。察觉到身后有些异常,转过头,一身蓝衣的周蔓汀正出现在门外的暗影里。看到他回头,慌忙说道:“我,我正好打这儿过,听见蛐蛐儿叫的怪好听的,就看看。”声音细微羞怯,浑不像一个大小姐。

陈无忌对周蔓汀很有好感,客气地说道:“那您随便看……”

周蔓汀神色镇定了一些说道:“这么多蛐蛐儿,您一个人照看的过来吗?“

“能。这不算多的。”

周蔓汀嗯了一声,想走近看看,又有些害羞,忽然从前面传来人声,她连忙转身走出去:“您忙吧。”

厨房里,大师傅吴胖子正在做饭,一边嘟囔着:“这算个什么世道,要什么没什么,让做饭的怎么着。”

刘妈在一边帮忙:“吴师傅,您就甭念叨啦,如今晚儿别说鱼翅燕窝,就是买挂下水还得排队。咱们算不错的了。”看见周蔓汀进来就叫了起来:“哟,我的大小姐,您怎么到这儿地方来了,烟熏火燎的,快出去,饭一会儿就得。”

“没事,我就是看看。刘妈,吴师傅,你们别总吃我们的剩饭了,反正都是一样的吃,不如先留出你们的份来。”

吴胖子连声答应:“谢谢大小姐了,您真是好心肠。”

刘妈不失亲密地说道:“谁说不是呢,我见过那么多大家大户的小姐们,就没一个咱们小姐这么心细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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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7 23:00:02 | 只看该作者

周蔓汀脸又红了,白了一眼刘妈:“刘妈您就会瞎说。”说着走出去,刘妈跟了上来:“大小姐,您别怪我多嘴啊。以后您少往后面走,阴气逼人的,小心激着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对了,今儿我让吴胖子炖了只乌鸡,一会给送你屋去,多喝点汤好。”

“别那么麻烦,还是吃饭的时候大家伙一起喝。”

“嗐,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一只乌鸡,全都喝可哪儿够啊。再说了,老爷不稀罕,太太出去打牌了,少爷更是一天到晚的不着家。您横是不能让那个陈师傅一桌吃饭吧。”

“瞧您说的,人家怎么了,蛐蛐把式就不是人了。”

“嘿,你还别说,这小伙子还真是挺勤谨这么一人,才两天功夫就把那破旮旯收拾干净了。可就是闷了点,问他话也爱搭不理的。”

“您以为人人都和您一样啊。”周蔓汀嘻嘻笑起来。

“嘿嘿,我知道我爱说,可他也忒面了点。对了,人家还是个胎里素呢。新鲜吧,这年头有草吃都不错了,还吃素呐。现在要给我一酱肘子,我一人就能把它开了。”

“行了刘妈,现在能吃常斋的人可真是少见呢。您就少唠叨吧。”

“得嘞,人家爱吃什么关我嘛的事。不过这也好,省肉钱了。”

下午,前门。

陈无忌在一个书摊前停下来,老板亲热地招呼着:“买几本书吧,好看着呢。《女招待艳史》、《梅花盗劫案》、《豪门情仇》……”

陈无忌皱了皱眉头自语道:“怎么都是这些东西?从前那些善本呢?”

“现如今那些书可不敢卖喽,说不准让谁就给把摊子掀了呢。您随便来两本解解闷儿吧。”

陈无忌摇摇头,这时一排抗枪的日本兵从远处走来,前面是一个骑着军马的日本军官。人们纷纷避让,刹那间宽阔的大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了,陈无忌也躲到了书摊的遮阳伞下在另一边马路中间,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孩正在抠嵌入路面的一个煤核。眼看着军马越来越近,根本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,人们甚至看到了日本军官脸上的狞笑,书摊老板心惊胆战地说:“这孩子完了。”

此时陈无忌突然跑了出去,一把搂起小孩,顺手还抓起放煤核的破篮子。军马擦着他们的身子过去,日本军官在马上扫兴地骂了一声“八嘎”。

日本兵走过去,陈无忌把小孩抱到路边放下,谁知他又跑到路上继续抠那个煤核。陈无忌喊了一声,又摇摇头。书摊老板在一边说道:“可真够悬的。先生,我替这孩子谢谢您。唉,捡煤核已经够可怜的,还得防着他妈的这玩意儿。唉!”

陈无忌并没搭话,转身要走,书摊老板说道:“先生,我这有两本书。您瞧瞧。”

说着从书摊地下的包袱里拿出一套线装书,品相极为完好,封皮上写着《世说新语》。陈无忌接过来打开看了看:“我要了,多少钱?”

“这是嘉庆年的刻本,现在这书也不让卖,也没人看。您是好人,看看解闷儿吧。”

陈无忌一笑,掏出一块钱放在书摊上:“谢谢您,回见。”

傍晚,周家。

周奉邦看到陈无忌从外面进来,大惊小怪地喊道:“哟,这是谁啊,怎么直着就进来了!”

“这就是前儿个老爷请的蛐蛐把式,陈师傅。这是咱们家少爷。昨儿刚从天津回来。”周福连忙说道。

陈无忌点点头叫了声“少爷”,周奉邦点点头说道:“是陈师傅啊,没想到这么年轻。怎么着,听说你是斗王。在北京城称王可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
“您见笑。”

“什么贱笑贵笑的。我问你,你的虫儿有多大能耐啊,多会斗一场给我瞧瞧。”

“这虫儿刚落了罐,得养几天才能开斗。”

“斗个虫儿还这么麻烦。我说周福,你往常不是也好弄个什么蛐蛐蝈蝈伍的,哪天和他斗一局让我瞅瞅。”

“嘿,大少爷,您甭拿我开心了。我那点道行,给人家陈师傅提鞋都不配。”

“什么配不配的,不就是一个乐子嘛。”

陈无忌说道:“少爷,您没事我就后边去了,虫儿还等着喂食呢。”

“行,你走吧。不过你听着,什么时候我要用虫儿,你得给我预备好了。”

陈无忌走进后院。这时周蔓汀从一边走到院子:“哥,您大呼小叫的又干什么呢。”

“没什么,瞅着那小子一脸的倔劲儿就来气。什么师傅把式,真当自己是根葱呢。”

“哥,人家可是爸爸专门找来的。”

“得了,老头子那套心思我还不明白,准是瞅着日本人喜欢才上劲的。哼,除了钱没什么让他操心的。你没看见我回来他那个样,不问饿不问冷的,先问他的账。我呀,整个一个力巴儿……”

“哥呀,你怎么这么说爸爸。天下无不是的父母,你就别瞎说了。”

“我管他这个那个呢。你这是干嘛去,外面见天儿抓人,一个大姑娘家的不老实呆着。”

“哦,灵犀妹妹说要来,我到门口看看。”

“我说呢。你别说,这个杨有德还真是有两下子,现在人人都着急忙慌的,他倒越过越滋润,妈的。”

周奉邦离开院子,周蔓汀站在门口看了看,杨灵犀骑着一辆自行车来了。周蔓汀吓了一跳:“哟,你怎么也会骑这东西了。”

杨灵犀得意地说:“这有什么,比走路可快着呢。你试试?”

“我不试,两个轱辘怎么就摔不着。”

杨灵犀把车子给了周福:“傻姐姐,你整天在家捂着,什么都不懂。哪天我带你出去玩玩去。”

“我可不去,外面都是日本人,怪吓人的。还不如在家看看书练练字呢。”

“就知道看书,都快成书呆子了。对了,我爸爸给了我一套《黄山真景图册》,说是画僧释弘仁的真迹呢。我赶紧拿来给你看看。”

周蔓汀欣喜地接过画册,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。杨灵犀机灵地看了看同往后院的小门,走过去探头看了看,周蔓汀发现她没跟上,也走过来。杨灵犀示意她别出声。

陈无忌在挨个给蛐蛐罐投食,换水,一边用扫帚清理着地上的落叶。蛐蛐儿的叫声此起彼伏,小院里生机一片。杨灵犀偷偷笑了,陈无忌看到她停下手里的活:“杨小姐,您来了。”

杨灵犀大大方方地走过去:“什么洋小姐土小姐的,我叫杨灵犀,你叫我灵犀就得了。来,认识一下,这是我们的周蔓汀小姐。”

周蔓汀羞地打了杨灵犀一下。杨灵犀笑着说道:“瞧我多么喧宾夺主啊,嘻嘻,我们周小姐可是胆小,跟那些蛐蛐儿一样。”

陈无忌笑了笑,神色自然了很多:“蛐蛐儿可不胆小,虫儿里面就数它最是将才了。”

杨灵犀点点头,凑近蛐蛐罐去看。周蔓汀发现石桌上的《世说新语》,忍不住拿起来翻看。杨灵犀一把抓过去:“哟,你还喜欢看这书啊。怎么不早说,周姐姐那好多书呢。”

陈无忌看了看周蔓汀:“我闲来无事随便看看的。”

“嗯,周姐姐也喜欢看,是吧?”

周蔓汀嗯了一声,低低的声音说道:“六朝往矣,清谈何在?”

陈无忌忍不住看了周蔓汀一眼,杨灵犀拍手说道:“周姐姐说话就是好听,嘿嘿。陈师傅你要看书,只管找她借啊。”

周蔓汀低头说道:“陈师傅要是愿意,说了书名,我可以让刘妈带给你。”

陈无忌谢过,这时杨灵犀搬来一个蛐蛐罐放在桌子上:“陈师傅,你养的虫儿到底怎么样啊,光听人们嚷嚷,让我看看好不好。”

陈无忌笑了笑,打开装了粉底朝靴泥罐的盖子。杨灵犀伸头看了看说道:“黑者须当头似漆, 仔细看来无别色……嗯……”

陈无忌接口说道:“于中牙肚白如银,到作将军为第一。”

杨灵犀笑起来:“是了是了,就这是一句。”

“没想到杨小姐居然也熟谙这《促织经》。”

杨灵犀掩嘴笑道:“我才是纸上谈兵呢。我是看这虫儿黑不出溜的,就想起这一句,权当好玩的,您可甭笑话我。”

陈无忌正色说道:“虽然贾似道人称奸相,可这《促织经》也算得上经典,并非一朝一夕得来的。可惜,世人反把此做了玩物丧志的由头了。”

杨灵犀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周蔓汀说道:“没想到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。我还当你巴不得人们都玩这个呢。要不您吃什么啊,嘻嘻。”

“什么玩意儿都是人玩的。都说物随人性,可人何尝不会为了玩意儿丧了心智呢。那可不是玩意儿的错了。”

“哟,陈师傅,您怎么这一套一套的,和我周姐姐一样啊,别不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吧。嘻嘻,周姐姐,你总说人该以真性为本,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。”

周蔓汀又红了脸,杨灵犀吐了吐舌头:“陈师傅,我这个姐姐别的都好,就是忒害羞了,嘻嘻,您忙着,我们走了。”

两个女孩走出去,刚还温声笑语的小院,一下又恢复了冷情的萧索。天色渐渐暗了,罩在陈无忌身上,淡淡地灰色,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座雕像。

周蔓汀的闺房。

刘妈端来一盘点心,杨灵犀拿起一块闻了闻:“你说,这个陈把式是不是挺有意思的,也该是个读过书的人。”

“你当人人都像你啊,就知道吃饱了不饿,成天跟野小子似的瞎跑。”

“哎呀,我怎么了,我要是不成天瞎跑,你跟谁说话去呀。大小姐,你再要是再这样捂下去,一准儿该长绿毛了,嘻嘻。”

“我才不出去呢,满街都是日本人,看见就够了。”

“你没听说嘛,日本人要在我们这建什么王道乐土,哼,我们自己人还用不过来呢,用得着他们。”

“唉,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,我听说,你们学校有好多人都出城参加共产党八路军去了。”

“是啊,还听说别的学校也去了好多,还死了好些人呢。唉,可惜我不是男人,不然的话……”

“你要是个男人,你爸爸还不得愁死。”

“哼,我要是男人,第一个就是娶了你,嘻嘻。”

两个人说笑着,杨灵犀忽然说道:“你说这些大男人们,你哥哥,还有那个邓子荣什么的,怎么就知道见天儿胡闹,他们看着日本人就不生气?”

周蔓汀低声说道:“谁知道,我爸爸和我哥哥,见天儿还都盼着和日本人作生意,拉关系呢,真丢人。谁知道街坊四邻背后都怎么说。”

“有什么办法,我爸爸不也是这样吗。算了,不说这些了,不知道现在的北京人都怎么了。不过,周姐姐,你说那个陈无忌,我看他挺倔的,一准儿也看不上日本人,为什么不出去参军呢。”

“我怎么知道啊。可人家赢了日本人的蛐蛐儿,这也算给咱们出了口气吧。”

“嗯,我觉得也是。你没见那个李昆凡他们多得意,给蛐蛐儿取个日本字号,还那么张扬,真不嫌寒碜。”

“这就是了。满京城都是日本人说了算,偏这个蛐蛐儿他们说了不算,这不也是挺好的。”

“是啊,我怎么没想到。别看这蛐蛐儿一个小虫儿,还真挺神气的呢。”

注:期待吧——第五章 斗王遭难入虎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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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4 00:28:55 | 只看该作者

邓腾达其实早猜到周世昆的意思,还是装做一头雾水的说道:“高桥朗回国我知道,可他不做会长了吗?”

“连李昆凡他们都知道了,还能有假。”

邓腾达捏了捏下巴:“看来,这个会长又得让不少人狗急跳墙了。哟,不对不对,我这不是把周兄也给饶进去了吗,对不住对不住,呵呵。”

周世昆却丝毫不以为意地说:“嗐,我现在连个墙头都找不着跳呢,您可得帮帮我辙才行,不然我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哪。”

三道弯胡同。

袁大庆:“陈哥,我昨儿回家听说张秀才嚷嚷着要搬家,您说是不是这里有什么猫腻啊。”

陈无忌正在收拾蛐蛐罐:“不准吧,蛐蛐会他赢的那点钱,足够半年多的嚼谷了,兴许是邻居们说着玩的。”

“这可难说,大兴说昨儿后晌有个不三不四的人去马粪胡同了,说找什么张秀才来着。哎呀陈哥,别不是奔您去的吧。”说着袁大庆有些着急:“真没准儿嘿,张秀才那老丫挺的,一准儿都把您给供出来。”

“不能吧,张大哥虽然窝囊了点,可也未必肯卖我。”

袁大庆一拍大腿:“这哪儿有准儿啊,您是不知道,我要是给他半块钱,他敢连他家祖坟上的蒿子都给拔了。您还是躲躲吧……”

“我不搬,咱又不是做贼的,就算惹了他们,也不能为了个蛐蛐儿把我怎么着。”

“哎哟我的陈哥,日本鬼子哪儿跟您讲这个理啊,再加上那个姓罗的跟姓李的,还能有了好!您赶紧躲躲吧,我把东西都给您收拾齐了。”

陈无忌依然不着急,掀开盖子看了看青披袍,往里投了点食。袁大庆急的直转圈,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,连忙跑到院门前,还没开门,三德子已经踹门进来了,看到袁大庆就喊道:“邓公子,就是这家。”

袁大庆强自镇定地说道:“嘿嘿嘿,你是干嘛的,三更半夜的砸人家门。”

三德子狠狠推了袁大庆一把:“你给我滚一边去。”一边转过身:“邓公子,您请,看着门槛。”

邓子荣一摇三晃地走进小院,看到袁大庆说道:“就你小子,没错儿。”一边走到里屋门前:“我说,陈无忌在吗?”

陈无忌闻声从里屋出来,看到邓子荣,掸了掸身上的土随口说道:“邓公子,您怎么也来这地方啊。”

邓子荣一屁股坐在屋里唯一的破椅子上看了看四周:“敢情你一‘斗王’就住这破地方?”

陈无忌傲然站在一边:“您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。”

“今儿大爷我是专来给你下战书的!”

“邓公子,您的虫儿玩的好,陈某自叹不如,再说我现在的虫儿已然不能斗了。”

“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,瞧见没有,我把我自己的虫儿都带来了,你随便挑一头。人都说你芡草使的好,我就是要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。”

“那是别人胡乱说的……”

“姓陈的,你别蹬鼻子上脸。我现在就能叫日本人把你逮走,定你个抗日分子的罪,说话就毙了信不信!”

“我信!”

“哈哈,跟我来三青子是不是?我有办法治你……三德子,把那个张他妈秀才给我带进来!”

“诶!”三德子答应一声跑出去,不一会揪着张秀才回来了。邓子荣得意地看了看惊疑不定的陈无忌:“告诉你,今儿你斗也得斗,不斗也得斗,我邓子荣满京城找的就是你这样的对手,不跟我斗,你跑到哪儿我也得把你逮回来。”

陈无忌看了看张秀才,天还不算凉,他却象受了风寒一样没完没了的哆嗦着,扑通跪在地下:“无忌兄弟,你就跟邓大爷斗一场吧,让他们放了我,我,我害怕。”说着哭了起来。

陈无忌过去扶起张秀才:“张大哥,他们打你哪儿了?我瞅瞅。”

“他们没打我,可我害怕,你嫂子都吓的抽过去了,你就给邓大爷斗一场吧……”说着,张秀才又要往地下出溜。

陈无忌搀起张秀才,对邓子荣说道:“邓公子,您既然是下战书,那就是讲了个礼节和自愿。陈某就有资格不应这个战。”

“那不成,我下战书的意思就是你一定得和我斗,我就不信了还,我玩了十几年蛐蛐儿,让你小子得了个斗王的称号。”

“那我现在就认输!”

“甭来这一套,我今天就是要看看你是怎么玩虫的。三德子,把这个人的耳朵铰下来一只我瞅瞅。”

“诶!”三德子说着掏出一把生了锈的破剪子:“您是要左边的还是右边的?”

张秀才吓的杀猪一样叫了起来:“大爷啊,哪只您都别剪啊,我怕疼。”他爬到陈无忌跟前哀求道:“无忌兄弟,无忌大爷,您就应了邓公子吧。我爸爸跟您爸爸可是世交啊,您爸爸不是托您多看待我们点吗,您不能就这样看待我们呀。耳朵没了我还怎么见人啊。无忌兄弟,您以后也甭管我们康不康了,只求您保住我的耳朵就成!”

陈无忌哭笑不得地张秀才:“那我父亲的手书呢,您是不是也打算还给我?”

“还!我明儿就跟您送过来。您就发发慈悲吧,我们再不让您养活了。”

陈无忌叹了口气:“得,邓公子,我今儿就接了您的战书。”

邓子荣哈哈大笑起来:“这不结了嘛,非得让我们动粗的。三德子,放了他,把虫儿都给我搬进来。”

陈无忌扶起张秀才,他顾不上说什么一溜烟走了。陈无忌苦笑一声说道:“慢着,邓公子。既然您下了战书,那怎么斗,在哪儿斗可都得我说了算。您要是不答应,现在就把张秀才再抓回来。”

邓子荣撇着嘴:“呸,我抓他干嘛,看着就够了。只要是你肯和我斗虫儿,别的都你说了算。”

“那成,今儿是肯定不行了,三天之后,我还用这只青披袍,对您三局,三局两胜,我输了自然您是斗王,您要是输了,咱们就算两清。”

“行!我赢了你当众叫我三声斗王!”

“那咱们三天后在前门外天和茶馆见……”

“就这么说定了,三德子,咱们走。”

“不送了。”

“甭送了甭送了,三天后我等着你叫我斗王呢,哈哈哈。”

注:待续第四章:陈无忌避祸周家

5#
发表于 2008-5-14 07:23:48 | 只看该作者
[em05][em05]不错。玩出了骨气,精神。等看下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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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5-14 09:43:26 | 只看该作者
好文章,盼下回分解
7#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4 09:52:50 | 只看该作者

第四章:陈无忌避祸周家

三天很快过去了。这天早上,陈无忌刚收拾好东西袁大庆就来了,穿着身干干净净的衣裤。一进门就说道:“陈哥,我想好了,今儿我来替您赴这个斗局。您放心,只要是那个姓邓的来,我一准儿丢不了您的人。就算是他姓罗的来了,您这几天教我的绝招,也未必就能输了。您把东西都给我,赶紧回马粪胡同找大兴去,他能带您出城。”

陈无忌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激的表情:“兄弟,你的好意我心领了。可我既然接了贴子就不能言而无信。”

袁大庆一边要接陈无忌手里的东西:“跟这样的人有什么信义可讲的。您放心,赢了,自然是您的本事,输了,就是我袁大庆的,反正我是个混混儿。我想好了,蛐蛐会这些年都没谁敢称过斗王,可您一年就得了这个名号,那是因为您赢的是汉奸,是日本人的虫儿。所以这一次您既不能输,也不能出事。所以还是我去最合适。”

“正是因为你这番话,我才不能让你替我……”袁大庆还想说话,陈无忌拍拍他的肩膀:“兄弟,这时候斗虫儿只不过是个由头罢了,大家伙都指着看咱们的精气神呢。我一走,那气可就全泄了。走,咱们上天和茶馆。”

前门外天和茶馆。

此时不过九点钟,茶馆里已上了半边座儿了。陈掌柜的知会伙计忙着招呼客人,一边偷偷嘀咕着:“今儿这是怎么了,往常这功夫可没这么多人呐,别不是要出什么事吧?”

这时一位客人走了进来,陈掌柜连忙接住问了好:“刘先生,您可有日子不来我们这儿了,今儿老几位这是怎么了?”

“敢情您这正主儿还不知道呐?前几天靠山堂出了个斗王您横是该听说了吧。”

“那倒是早听说了,还有人拿我打镲呢,愣说跟我是同宗。”

“对啊,就是这个斗王,今儿在您这跟邓子荣开斗局。”

“啊?!我怎么不知道哇,这么大的事,怎么大家伙没一个人言语一声呢?”

“嘿嘿,陈掌柜,那不是怕把您吓着吗。不过您放心,不是蛐蛐会的局,是陈把式跟邓子荣单独摆下的局,下了战书的。您就请好吧,这阵子光着热闹就够您多卖几百碗茶的。”

“嘿,您甭拿我开涮……二货,赶紧过来,我给你说点事。”

伙计二货跑过来,陈掌柜把他拉到柜台后面:“今儿邓公子在咱们这开斗局你知道吗?”

二货挠了挠头:“倒是听人说了那么一耳朵。”

“你个他妈的棒槌,这么大的事听说了怎么不告诉我。”

“我没觉得这能怎么着啊,咱茶馆过去不净有这局那局的嘛。”

“过去是什么时候,现在是什么时候,你还跟我这犟嘴,看我怎么收拾你。赶紧的,去门口看看有什么动静没,机灵着点,今儿不准出什么乱子呢。”

茶馆里人越来越多。自打日本人进了北京城,街面上已经很少见这样的热闹了。奇怪的是,对面的巡警虽然多了几个,可没一个进来查探的。喝茶的人们心知肚明,也活泛起来。一时间,因为战乱而颇为萧条的这条街,竟出奇的喧嚣起来,茶馆外也陆续站满了看热闹的人。巡警跑过来,用胶皮棍子赶走了一批,茶馆里的人便更热闹了:

“嘿,我听说了,那位陈把式可不是为了自个才接这个斗局的。人家是为了故人的交情才出山的。”

“我也听说了,人家陈家玩了几辈子的虫儿了,听说过去是专给大内淘换玩意儿的,是正经的斗王。”

“要这么说起来,那邓……可不够份儿呐。”

“嘿,现如今还有什么够份儿不够份儿的,谁有势力谁就够份儿。您前儿不还给人家的白事吹喇叭去了吗。”

“我那是玩儿票,凑热闹。”

“得嘞,谁也别蒙谁,如今晚儿有口饭吃就不错了,您还拿着您那名票的架势呐。多少大老板都不过是为口嚼谷,您就甭端着啦。”

“嗐,怎么说着说着扯我身上了,咱还是说虫儿吧。您说这位斗王的胜算有多少?”

“您得这么问,那邓……的胜算有多少。我看哪,有一成。”

“那这图什么呢,要我就不接这个局,斗王嘛,不得戳着点份儿。”

“要不说您糊涂呢,得,回头您请我小肠陈,我跟您说说这里面的事儿。”

“您饶了我吧,打昨儿晚吃了顿杂合面窝头,现在还没着落呐。”

“那您还来凑这个热闹?”

“嗐,要干等着饿死啊,要死也落个热闹鬼,这阵子光鬼子叫,早他妈听腻了。”

“您打住,这是什么地方啊,可别说了,咱还是瞧热闹吧。”

茶馆正乱着,忽然从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,人们一下安静下来。三德子拉开车门,一身长衫的邓子荣从里面出来,扫视一圈叫道:“陈掌柜的,给我把当间儿的桌子腾出来,我今儿在你这儿摆了局。”

陈掌柜还没说话,靠中间几张桌子的人纷纷站起来:“陈掌柜,我们让我们让。”

邓子荣大摇大摆地坐在一张桌子前:“赶紧收拾了这些东西,三德子,把咱的虫儿给我搬进来。”

三德子答应一声出去搬东西,邓子荣看人们都不敢说话,满意地撇撇嘴:“我说你们这些人大爷我又不是净街的,斗虫儿嘛,就是图个热闹。你们该干嘛干嘛,放心,今儿没人找麻烦。”

众人依然不敢放开,这时,陈无忌和大庆一前一后走进茶馆,邓子荣站起来:“你总算来了,快点,咱们赶紧开局。执事哪?你他妈赶紧给我过来,我请你来不是喝茶的。”

陈无忌伸手制止了执事:“慢着,我还有话要说。”

“快点说,我的虫儿可就等着开牙呢。”

“邓公子,当着大家伙,开局之前您得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今儿不管输赢,咱们以后再不斗虫儿,您也甭再找我下战书了。”

“嗐,你不是早说了嘛。放心,赢了我自然不再找你。”

“第二,万一您输了,您不能找别人的事,和我有关的人您一个也不能找。今儿当着大家伙的面,您得答应我。”

邓子荣转了转眼珠子:“成,只要你输了,别的我才没心思管呢,来吧,赶紧的。”

执事很快将两人的蛐蛐检查了一番陈无忌依然只有一头青披袍,邓子荣带着三只虫儿,一只老虎牙,一只冲天炮,一只丈八蛇矛。执事唱罢,众人不禁连连摇头,京城内如此给蛐蛐取名的,恐怕也只有邓子荣一人了。

执事把虫儿名写了水牌挂在茶馆的墙上,第一场是青披袍对冲天炮,执事抽起闸板,两只蛐蛐开牙斗在一起。两个回合之后,喝茶的人们再也按耐不住,胆大的纷纷靠了过去。此时没有一个人说话,只听见蛐蛐偶尔的一声鸣叫。邓子荣脸上浑不懔的神情已全然不见了,换了一副从没有过的紧张表情。不一会,随着大家同时的一声喝彩,执事唱道:“青披袍胜。”

邓子荣瞪着眼睛看着盆底一动不不动的冲天炮,半天才喊出声:“三德子,快他妈给我扔了这个破玩意儿,他妈的,什么东西。”

陈无忌对邓子荣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,微笑着坐下。二货小心翼翼地捧过一碗茶:“陈师傅,您来碗高的,我的请。”

两场之间的空挡,人们小声议论着,邓子荣撇撇嘴:“这才哪儿到哪儿啊,瞧你这帮人那德性。

这时袁大庆从外面悄悄进来,附在陈无忌耳边说道:“大兴就在外面等着呢,斗局一完,你就上车。”

第二场开始了,人们比上次胆子更大了,不少人都围在斗格周围观看。邓子荣抓着桌子边的手已经泛了白,两个回合之后,青披袍突然一记喷夹,老虎牙的左边大牙竟然被击碎一角,负痛而逃,再也不敢应战。人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呼:“好家伙,这才是冲天炮呢!”

邓子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呆呆地看着陈无忌,眼圈慢慢红了。三德子见状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,邓子荣动也不动。陈无忌收起青披袍,他突然伸出手:“慢着,咱们得再斗一局我才服气。”

执事为难地看着邓子荣:“邓公子,这三局两胜,陈师傅已经连胜两场了,您……”

邓子荣不错眼珠地看着陈无忌:“那不行,我有三只虫,凭什么只让我上两只。”

执事惹不起邓子荣,只好求助地看着陈无忌,他沉吟了一会说道:“邓公子,要是第三场您又输了呢?“

邓子荣非常不自信地看了看那只张八蛇矛:“要是我再输了,你说怎么着咱就怎么着。不过这局我赢了,那可得算我全胜。”

陈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:“成。”

执事无奈安排好斗格,邓子荣用芡草不停地拨弄那只丈八蛇矛,一边嘟囔着:“你他妈要是敢给我再输了,我把你喂了鸡!”

人们看地大摇其头,邓子荣虽然有点玩虫儿的道道儿,可也只在买虫儿上,调理和养息一概只随自己的性子来,又从不请蛐蛐把式,所以他的虫儿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王将。人们忍不住又议论起来:“就冲他使芡草的架势,好虫儿也得让他糟践了。”

邓子荣连着换了三四根芡草,可张八蛇矛叫也不叫。执事小心问道:“邓公子,可以开局了吗?”

邓子荣把蛐蛐放进斗笼,指着周围的人喊道:“听着,都给我远着点!”

闸板抽起,两只虫进入斗格。执事的脸上出现一丝惊讶的神情,刚才在芡草下鸣叫不已的青披袍,此时竟有些消沉似的。丈八蛇矛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。终于,青披袍开始慢慢逼近丈八蛇矛,可刚一交口便又退了回来,守在一边不肯出击,只等着敌人进攻。这叫“等口”。一等对手靠近,却又刚一交口便抽身退后。陈无忌下草几个回合之后,执事唱道:“第三场第一局,丈八蛇矛胜。请陈师傅下草。”

众人哗然,陈无忌收回青披袍,几下芡草,青披袍发出响亮的叫声,陈无忌放了点心。第二局开始,两虫一碰面,青披袍马上又显出畏惧的样子。丈八蛇矛却越战越勇,不停地对等口的青披袍发出进攻。青披袍且战且退,再也无力还击,执事怕这只王虫受伤,只好放下闸板唱道:“第三场,丈八蛇矛胜。”

邓子荣得意地站起来:“怎么着姓陈的,你输了吧!”

陈无忌下草试了试罐里的青披袍,它委屈地叫了几声。这时邓子荣又说道:“诶,问你呢,这算不算你输?”

一直在旁边观看没说话的袁大庆这时说道:“邓公子,我们能不能看看您的虫儿?”

邓子荣啪一拍桌子:“你他妈算什么东西,敢看我的虫儿,信不信我把你抓起来!”

袁大庆并没有退缩:“执事先生,我们能看邓公子的虫儿吗?”

执事害怕地看着邓子荣,他逼上来说道:“看他妈什么看,我说不让你看就不让你看。”

观众的议论声越来越大,邓子荣转圈指着大家:“你们穷嚷嚷什么!都给我滚,他妈的,老子赢一局你们怎么这么多屁话!姓陈的,你到底认输不认输。”

陈无忌拉住冲动的大庆:“得,陈无忌技不如人,我认输。”

邓子荣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:“这才像个爷们儿,愿赌服输嘛。咱们可是说好了的,我赢了第三场就算全胜,斗王现在是我的了。”

陈无忌的脸上出现一丝痛苦的神情,却还是抱拳向在场的所有人说道:“今儿承蒙大家来捧场,我陈无忌赢了两场,输了第三场,自愿认输,谢谢老几位。”

众人明知斗局不公平却都不敢搭话。邓子荣哈哈大笑:“真他妈痛快,你们谁不服气,尽管来找大爷我,哈哈哈,我是斗王,谁敢不服气!”

陈无忌不再说话,和袁大庆收拾好东西,谢了陈掌柜和执事,准备离开。邓子荣拦住他说道:“嘿,虽说今儿我赢了你,可也看出你是个好把式。大爷我玩虫儿本来从不找把式,今儿就为你破了例,请你给我养蛐蛐,怎么样?”

陈无忌停下脚步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邓公子已然是京城的斗王,陈某无论如何也不敢当您的把式。咱们再会吧。”说完扭身就走。

邓子荣一步抢过来:“我让你当你就当,哪儿那么多废话。那是我看得起你!”

陈无忌不再停留:“谢您看得起,陈某还要赶着回老家给父亲扫墓,咱们别日再会。”

邓子荣气得脸也红了:““嘿,我今儿还明白告诉你,你要不给我养蛐蛐,就甭想出这个北京城!”

陈无忌不再搭话,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出茶馆。大兴正在街角的洋车边坐着,见状连忙拉车过来,一个巡警用棒子指着他:“你给我躲远点儿。”然后毕恭毕敬地看着也从茶馆出来的邓子荣。一时间,门外的巡警都笔直地站好,邓子荣对一个警官说道:“王巡长,给我好好看着他,不许出城,不然我扒了你的皮。三德子,咱们走!”

王巡长打了个立正,目送邓子荣上车离开,转身对陈无忌说道:“陈师傅,手艺人不和官家制气,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哪,我劝您低个头,满北京城有几个邓公子,不就这一个嘛。您一答应,咱们都好过,是不是?要不我见天儿跟着您,您不烦我们还烦呢。”

“我谢谢您的好意了,请您高抬贵手,放我们出城。”

“嘿,我这费半天唾沫合着你一点没听进去。你要是这么不开面,那咱们只好公事公办了。想出城没那么容易,来人哪,把东西都给我拿过来,我看他能飞哪儿去。”

陈无忌退后一步:“既然您不肯放过我,那我们只好留在这了。”

“这就对了,别敬酒不吃吃罚酒,我告诉你,邓公子是个大方人,跟了他没你的亏吃……”

陈无忌不等王巡长说完,转身向街对面走去,袁大庆紧紧跟上,王巡长在后面呸了一口:“装他妈什么高人,回头没饭吃饿死你就不装了。”

陈无忌只好再回到三道弯胡同住下来,袁大庆一脸愁容地说:“这可麻烦了。这个邓子荣是有名的缠磨头,我看您八成出不了城了。”

“唉,这也算意料之中,算了,不想那多了。”

袁大庆低头想了会,从怀里掏出几块钱:“陈哥,这是上次您给我的抽头,还剩了几块。我寻思您这一会儿半会儿的脱不了身,给您留着吧……”

“钱我身上还有几个,现在用不着。”

“那您也得留着,外面那几个臭巡脚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找您麻烦,到时候也能应付一下。”

“真的不用了,眼见着天冷了,你也得买点碳烧,别冻着老人了。我自会想办法脱身,这阵子你就别来,省得惹麻烦。”

“那,那成,有事您就上马粪胡同找我去。要真走不了,就冲您斗王这个称号,在北京城想吃口饭该不算难。”

“这名声不提也罢,如此的世道,不是什么好事。大庆兄弟你以后也少来吧,省得给你惹了麻烦。”

“嗐,都这节骨眼儿了,您还说这话干嘛。能给您帮点忙,我心里踏实。那我先回去了,明儿见。”

陈无忌送走大庆,呆呆地在小院里站着。光秃秃的墙头上,几茎秋草在瑟瑟发抖。刺眼的秋阳下,一切景物都逼真的毫无趣味。偶尔有鸽子飞过,动听的鸽哨让空旷的蓝天越发显得遥远。

天刚亮,陈无忌背着包袱走出三道弯胡同,刚上了大路,两个巡警走过来:“哟,这不是斗王嘛,怎么好好的京城不呆,这是要上哪儿啊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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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4 09:56:48 | 只看该作者

陈无忌退后一步:“既然您不肯放过我,那我们只好留在这了。”

“这就对了,别敬酒不吃吃罚酒,我告诉你,邓公子是个大方人,跟了他没你的亏吃……”

陈无忌不等王巡长说完,转身向街对面走去,袁大庆紧紧跟上,王巡长在后面呸了一口:“装他妈什么高人,回头没饭吃饿死你就不装了。”

陈无忌只好再回到三道弯胡同住下来,袁大庆一脸愁容地说:“这可麻烦了。这个邓子荣是有名的缠磨头,我看您八成出不了城了。”

“唉,这也算意料之中,算了,不想那多了。”

袁大庆低头想了会,从怀里掏出几块钱:“陈哥,这是上次您给我的抽头,还剩了几块。我寻思您这一会儿半会儿的脱不了身,给您留着吧……”

“钱我身上还有几个,现在用不着。”

“那您也得留着,外面那几个臭巡脚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找您麻烦,到时候也能应付一下。”

“真的不用了,眼见着天冷了,你也得买点碳烧,别冻着老人了。我自会想办法脱身,这阵子你就别来,省得惹麻烦。”

“那,那成,有事您就上马粪胡同找我去。要真走不了,就冲您斗王这个称号,在北京城想吃口饭该不算难。”

“这名声不提也罢,如此的世道,不是什么好事。大庆兄弟你以后也少来吧,省得给你惹了麻烦。”

“嗐,都这节骨眼儿了,您还说这话干嘛。能给您帮点忙,我心里踏实。那我先回去了,明儿见。”

陈无忌送走大庆,呆呆地在小院里站着。光秃秃的墙头上,几茎秋草在瑟瑟发抖。刺眼的秋阳下,一切景物都逼真的毫无趣味。偶尔有鸽子飞过,动听的鸽哨让空旷的蓝天越发显得遥远。

天刚亮,陈无忌背着包袱走出三道弯胡同,刚上了大路,两个巡警走过来:“哟,这不是斗王嘛,怎么好好的京城不呆,这是要上哪儿啊?”

陈无忌并不答话,继续走着,一个巡警追过来:“嘿,邓公子可知会我们了,只要是看到您背着包袱,就得检查检查。您别见怪,我们也是奉命行事,现在抗日分子做乱,咱都得小心点。”

陈无忌没说话,回身向三道弯胡同走去,巡警跟在后面说道:“姓陈的,我劝你还是识相点,也省得我们熬夜受累……你出不了北京城!”

早上九点钟,合记煤铺。陈无忌正在和刘掌柜说话:“刘掌柜,就冲咱这两年的交情,您不能这样。”

刘掌柜:“陈兄弟,不是我不想用您,说句实在话,这些年我都没见过一个比您更可靠的人。可胳膊掰不过大腿,人家指名点姓地不让我用您,您说我敢不听吗?好家伙,那几位爷恨不得就势儿拆了我的煤铺呢。”

“我肯定不张扬,早来晚走,一定不给您招事。”

“兄弟,您看见外面那个混饨摊子坐着的几位吗?就是早上跟邓公子一块来的,我敢说,您前脚走,他后脚就得找我来。算我求您了,这是一块钱,您拿着,也算咱们搭过伙计。”

陈无忌叹了口气,转身走出去。混饨摊子坐着的几个人随后走进煤铺。刘掌柜连忙说道:“几位爷,我可没用他,这不,刚给支走。”

一个大汉说道:“算你识相。要让我们知道你雇了陈无忌,一把火烧了你的铺子,让你一辈子听见着火就害怕!”

“那是那是,我怎么敢跟邓公子斗呢。”

前门会生堂药铺。

陈无忌:“算账抓药我都会,工钱您看着给,您要是愿意,晚上我也能打更,不多要工钱。”

白掌柜:“嗯,不错,我看你也像个正经人家的,那就留下来,先在后面打打下手,工钱从今天算。”

陈无忌高兴地答应一声走进后面的配药房,这时从外面进来两个歪戴着帽子的客人,伙计连忙上去打招呼:“二位爷,抓点什么药。”

“我们要两斤一根的野山参。”

“哟,这位爷,四九城您也买不着两斤一根的人参呐。我们这到是有三两的,正经长白山的野参,可价就高了。”

“费什么话,我就要两斤一根的。”

“那对不住,我们没有。”

“那有一百斤重的灵芝吗?给我来十棵。”

“这位爷,您玩笑了……”

“我问你到底有没有!”

“对不住,没有。”

“没有你他妈费什么话。这没有那也没有,那还开什么药铺,开窑子差不多。”

“这位爷,您怎么能这么说话,我们会生堂可是京城的老字号了,您……”

“大爷我就这么说话了,怎么着!老字号?大爷我的拳头也是老字号,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。”

说着,一个大汉一拳打在伙计脸上。伙计摔到地上大叫起来,店里一下乱了。白掌柜闻声从后面跑出来,看到这个情景连忙说道:“二位爷,别生气,伙计有什么不对您告诉我,我替您教训他。您二位抓点什么药?”

“这还像句人话。我要两斤的野山参,一百斤的灵芝草,有没有。”

此时白掌柜已经知道这两个人不是买药的,便加着小心问道:“您要的东西我们没有啊,要不您……”

“那你们这有什么!大活人有没有?”

“您这是什么意思?”

“我刚瞅你们这进来一挺大的活人,我们就要他了。”

“您是说陈,陈无忌?”

“对,就是他。”

白掌柜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,连忙跑进后面的作坊,陈无忌正在用铡刀切黄芪。

白掌柜:“陈兄弟,您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了。”

陈无忌:“没有啊,白掌柜,您怎么这么问?”

“没有?这会大堂就有两位指名点姓的要您呢。”

陈无忌明白了:“那我出去看看去。”

“您出去也别回来了,我们惹不起。”

陈无忌回头看了看白掌柜,走到大堂,那两个汉子已经走了。一个小伙计说道:“他们说了,赶明儿还来找陈什么无忌的。”

陈无忌看了看挨打的伙计,满怀歉意地说:“都赖我。白掌柜,我现在身上就这半块钱了,就算给这位伙计的药钱吧。真对不住,我走了。“

陈无忌解下围裙,走出会生堂,外面的天灰扑扑的,他叹了口气,信步走去。后面始终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远远跟着。

陈无忌信步走到琉璃厂附近,一个伙子偷偷凑过来问道:“先生,要葫芦吗,正经针雕的,火烫的也有。”

陈无忌摆摆手,小伙子跟着他说道:“要不要都行啊,您先借一步看看玩意儿。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对蝈蝈葫芦:“您看看,绝对是正经东西,价码都好说,家里急等着用钱,不敢多要。”

陈无忌忍不住看了看,这对葫芦刻得极为粗糙,小伙子在一边说道:“我看您也是行家,便宜点让您了。”

陈无忌摇摇头把葫芦还给小伙子:“实在对不住您了……”

小伙子不满意地嘟囔了一句走了,陈无忌看着路两边的古玩铺叹了口气,这里进进出出不乏身穿和服的日本人。偶尔有抱着包袱路过的中国人,又仿佛做贼一样小心翼翼。曾经充满深厚文化韵味的琉璃厂,现在已全没了往日喧哗和气的意味。

中午刚过,陈无忌从琉璃厂回来,带回来一对葫芦坯子。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,里面是成套刻刀。他选了一把,在葫芦上比划着……

第二天一大早,陈无忌就出现在东琉璃厂,在一个卖葫芦的地摊前站下。摊主是个花白胡子的老人,看到他说道:“这位先生,买只葫芦吧,天冷了,您的好虫儿也该找个暖和的窝了。”

陈无忌蹲下来:“老大爷,您帮我掌掌眼,这样的葫芦能值多少钱?”说着把昨晚雕好的一只葫芦掏出来。老人接过来仔细看了看,一边点头一边赞叹:“好东西好刀法,可真是个好玩意儿。您要卖?”

陈无忌笑一笑:“您要肯买,能出多少?”

“唉,要是搁前几年,就冲这刀工,最少值五六个大洋。可惜啊,现在这行市,唉,您要是肯让,我出两块钱。不是我昧良心,现如今饭都吃不上了,玩这个的是越来越少啊。”老人叹息着。

“大爷,您是识货的。您在这儿生意还好吧?”

“嗐,这时候能怎么样,无非是挣口嚼谷,饿不死就算了。”

陈无忌点点头:“大爷,这葫芦您肯要,我收您一块半,赶明儿还有和这个一对的。”

“一块半!?行啊,您要还有,我还是两块钱收。我看出来了,这是您的手艺。不错不错,这么年轻,难得啊。”

“您过奖了,得,这葫芦您收着,回头我把那一只再给您送来。”

“好嘞,以后有多少我都要。”

说着,老人收起那只葫芦,用绵纸小心地包起来,给了陈无忌钱。陈无忌谢过,转身离去,打算再转转。没走出多远,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骚乱,他心里一惊,跑回去一看,那位老人的摊子已经被人砸了,几个黑衣大汉在一边抱着胳膊站着,地下全是葫芦碎片。老人嘴角流着血,花白的胡子都被染红了。陈无忌心里一阵难过,把老人搀起来,帮他收拾好东西,从怀里掏出那两块钱,想了想,又掏出几块放在老人手里。老人惊讶地看着,陈无忌摆摆手,起身离开。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陈无忌筋疲力尽地在街上走着,忽然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喊道:“小伙子,能不能帮我扛一骨节,我给您十个大子。”

陈无忌转身去看,一位老先生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长衫,肩上扛着半袋面,正一脸羞愧地看着自己:“小伙子,别笑话我这个糟老头子。打一早我就出去踅摸着买点好粮食给老伴孙子持,可这会儿实在扛不动了,家里还等着呢。唉,手无缚鸡之力啊。”

陈无忌连忙把面口袋接过来,一手搀着老人走:“您在哪儿住?”

“就在前面瓦面胡同,您受累……”

陈无忌默然无语,把老人送到胡同口,放下面口袋说道:“老先生,我只能送到您这儿了,您歇会自己扛进去吧。”

老人哎了一声,颤巍巍地掏出一张毛票:“谢谢您……我就这么几个了。”

陈无忌连忙摆手:“这钱我不要……”说着走出胡同,两个人影果然又要走进胡同,陈无忌忍不住喊了一声:“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!”

那两人闻声站住,走过来,为首的正是要卖大兴儿女的那个黑衣大汉。他故作惊讶地说道:“哟,这不是那位陈爷嘛?怎么碴,您今儿怎么不豪横了?您不是有银票嘛,怎么现如今给人扛大个了。”

陈无忌冷冷地说道:“我劝你们积点德,省得到头来后悔。”

黑衣大汉一下变了脸:“你个臭他妈蛐蛐把式,敢这么说老子,我告诉你,爷们儿憋你不是一天两天了。”

“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,我陈无忌就算饿死,冻死也绝不当狗腿子。”

黑衣大汉大怒,一把抓住陈无忌的衣领:“你他妈骂谁呢,信不信我零剐你。”

陈无忌傲然看着他:“怎么死都比你们这些人活着痛快!”

黑衣大汉一拳打在陈无忌肚子上,他疼的弯下腰,又倔犟地挺起胸怒目而视,黑衣大汉还要打,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说道:“住手,不许打人。”

黑衣大汉一愣,气势汹汹地转过身,又软了下来:“哟,这不是杨小姐吗……您认识这个人?”

杨灵犀看了一眼陈无忌,俏脸有点发红,却又干巴利落脆地说道:“甭管我认识不认识,反正你们就不能当街打人,还有没有王法了。”

黑衣大汉悻悻地松开陈无忌:“杨小姐,今儿我给您个面子放了他。”又对陈无忌说道:“你给我等着。”

陈无忌整了整衣服,对杨灵犀拱了拱手:“杨小姐,谢谢您。”

这时杨灵犀脸上的红晕慢慢煺下去:“陈,陈师傅,您甭见外,我在蛐蛐会见过您。”

“我知道……”

杨灵犀看到陈无忌记得自己,高兴起来:“你怎么招惹这些人了?是不是邓子荣办的好事。”

“杨小姐,您就甭费心了……我走了。”

一直斜眼看着陈无忌的小翠这时说道:“你怎么回事,我们小姐和你好好说话呢,这么不开面儿!”

杨灵犀急得直跺脚:“小翠,你给我一边呆着去,怎么那么多话!陈师傅,您别介意啊……我前儿也听说您的事了,可没想到这个邓子荣这样混帐。刚才……您不碍的吧?”

“没什么。”

“您要是不忙,我有几句话给您说,行吗?”杨灵犀一脸真诚地说道,陈无忌只好嗯了一声,杨灵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门脸儿:“那有个杨记纸店,掌柜的我认识,咱们借一步说话。”转头又对小翠说道:“你一边转转去,等会来找我。”说着不由陈无忌表态,径直走进了纸店。

注:待续中,第四章 周蔓汀芳心暗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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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5-14 16:03:36 | 只看该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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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6 15:19:47 | 只看该作者

第四章 周蔓汀芳心暗系

中午,陈无忌的住处。

房东已经等了半天,看到他就叫了起来:“我说您这是招惹谁了!?好家伙,瞧这些人凶的,差点把我的房子给点了。我要是还让您住,没准儿连命都保不住了……陈师傅,您就当积德行善吧,这个月租钱我还给您还不成吗。”

陈无忌没有解释,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去。大街上尘土飞扬,他漫无目标地走着,不知不觉地走到杨记纸店门前。后面鬼一样的人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,陈无忌在店门口站了足足半个钟头,终于走了进去。杨掌柜连忙迎上去:“陈师傅您来了,快请进。”

陈无忌颇有些尴尬,不知说什么。杨掌柜一脸和气地笑着,给他端来一杯茶:“陈师傅,您别怪我多嘴。灵犀丫头确实是想帮您的。我可知道,这丫头打小就活脱儿一野小子,最喜欢小子们玩的玩意儿。她帮您,第一是看您玩虫儿玩的好;第二,也是瞧不上邓公子那么做。”杨掌柜压低了声音说道:“她给您找了地方暂且安身,不管好坏,您起码不用受这个窝囊气了。可惜我这个店小门小户的,不然我就帮您了。谁不知道您是斗王哪,呵呵。”

陈无忌不好意思地地说道:“杨掌柜,我谢您的好意了。可我和杨小姐萍水相逢,还是觉得不合适。”

“嗐,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,年纪轻轻的那么多想法。我给你说啊,灵犀他爸爸,杨先生也是一位名流,家教很严,这不灵犀才托我帮忙的。那个周家我也知道,虽说他们家老爷曾给临时政府办过事,可听说并不怎么得势,现在又想玩蛐蛐,想来也不会太委屈您。”

杨掌柜的一番话说的陈无忌很感激:“杨大爷,我不怕吃苦受累,就怕过寄人篱下的日子。这位先生又做过官商……”

杨掌柜明白陈无忌的意思,沉思了一下又说:“陈师傅,您得这么想,眼巴前儿您是一点招都没有了。既然您死活不肯给姓邓的小子当把式,横是不能被他挤兑死吧?要真上了周家,您好歹是师傅把式,他能怎么着您呢。你只管调理蛐蛐儿,落得个安静。等乱子过去了,瞅个空离开北京,这不都结了。”

陈无忌沉默良久,终于点了点头:“那就麻烦您了。”

“嗐,这有什么麻烦的,我也是个爱玩虫儿的,回头还指望向您讨教两招呢。得,既然您答应了,我就给我们小姐言语一声。中午您在就我这儿随便吃点饭,下午我陪您去周家。行李先搁这,回头我让伙计给您送去。放心吧,门口那些人还不敢闹我的店,我这是领的杨先生的东家。”

周家客厅。

周世昆上下打量着陈无忌:“你就是那个斗王?”

陈无忌本想客气点,可看到周世昆一脸的老爷相,便挺了挺胸脯说道:“那斗王是大家伙说着玩的,算不得数。”

“哦,那你玩了几年虫儿了?”

“我打小就和父亲学着调理蛐蛐儿,有二十年了。”

“嚯,年纪不大口气可不小。我问你,除了玩虫儿,你还会什么。”

“我天性鲁钝,只会养蛐蛐儿。”

“只会养蛐蛐儿?那一过秋天,你不就饿死了。”

“周先生,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?”

“哈,你嘴皮子也不错嘛,在天桥撂过地?”

陈无忌涨红了脸,刚想回话,杨掌柜笑着说道:“周先生,您不是专找好蛐蛐把式吗。这一秋的虫儿玩好了,顶上三五年都不好说。陈师傅既然是今年的头筹,又这么年轻,说不准就给您调理出几头王将也未必可知。”

周世昆气派十足地嗯了一声说道:“那杨掌柜,那就按您说的?”

“那是您给我面子。”

“那成。你就留下吧。周福,你带他到后面找个柴房住下,平常跟你们吃饭。”

杨掌柜插嘴说道:“周先生,这玩虫儿可得有专门的地方,乱糟糟地没法出好将。”

“还要专门的地方?有柴房就不错了。”

陈无忌脸一下涨红了:“既然这样,那陈某就不敢答应了。周先生,您另请高明吧。”

杨掌柜连忙拦住陈无忌,小声地和他说着什么,周世昆坐在太师椅上乜斜着眼看着。

偏厅的门后面,周蔓汀和杨灵犀一直在偷偷看着大厅。杨灵犀说道:“看见没,他就是这样,什么时候都是不亢不卑的模样,不像现在的年轻人,见谁都是点头哈腰的。”

周蔓汀看着陈无忌昂首挺胸的样子,心里也泛起了微微的涟漪,就没答话。杨灵犀碰了碰她:“周姐姐,人家和你说话呢。”

周蔓汀吓了一跳,周世昆听到响动问了一句:“谁在那儿呢?”

周蔓汀羞答答地走出去;“爸爸,是我,我和杨妹妹说着话,忘了您见客人呢。”说着,偷偷看了陈无忌一眼。

从周蔓汀一出现,陈无忌就注意到了。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相貌,可亭亭玉立的身姿,略有些娇柔的声音,都让他觉得格外动人。这时杨灵犀也走出来,飞快地冲陈无忌吐了吐舌头,然后对周世昆说道:“周叔叔,您好。”

周世昆脸上一下堆满了笑容;“哟,灵犀来了,你父亲好吗?怎么没一起来呢,我们可是有日子不见了。回去带我问个好,说我有时间就去看他。来,快坐啊,周福,给灵犀倒茶。”

杨灵犀十分不习惯周世昆的热情,连忙说道:“周叔叔,这可没我坐的份儿,您甭管我,您还有客人哪。”

“哦,我倒忘了。那什么,周福,你给陈师傅找个合适的地方先住下。回头去淘换几头好虫儿,我要用。,就这么着,我还有事。”周世昆站起来,对杨灵犀说道:“灵犀姑娘,我先走了,记得给你爸爸带个好。”回头又说道:“周福,快给我备车去。”

杨掌柜把周世昆送走,又回来说道:“陈师傅,这下好了,您就先在这住下来,一切慢慢再说。”

陈无忌为难地说道:“我,我还是不在这了,这……”

杨灵犀这时走过来笑嘻嘻地说到:“陈师傅,您就甭客气了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我们还指着您赢回斗王的名号呢。“

陈无忌看了周蔓汀一眼:“杨小姐您玩笑了,是我技不如人。”

杨灵犀又捅了捅周蔓汀:“周姐姐你怎么也不说话呀,是不是见天儿在家关着,都把你关傻了。嘻嘻”

周蔓汀闻言才醒过神来,脸一下红了,轻轻打了杨灵犀一下:“就你爱瞎说。”这时周福从外面回来,周蔓汀连忙说道:“周大叔,您带陈师傅过去吧,有什么事就找我。”说完,拉着杨灵犀匆匆走了。

周福答应一声,接过陈无忌的包袱:“陈师傅,您跟我来吧。”

陈无忌给杨掌柜鞠了一躬:“杨大爷,那谢谢您了。”

杨掌柜说道:“咱就甭谢啦,要谢还得谢我们杨小姐。得,我店里还有事,得赶紧回去,正好让伙计把行李给您发过来,咱们就回见吧。”

周蔓汀在闺房呆呆坐着,手里拿着一管毛笔,桌子上铺着一张白纸。过去半天,笔也没落到纸上。忽然,下人刘妈在门外叫了一声:“小姐,该吃饭了。”

周蔓汀答应着,胡乱着把纸笔收拾好,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,走到饭厅。她母亲周太太说道:“蔓汀,一天都见不着你出个门,整天在屋里闷着烦不烦哪。”

“现在外面乱呼呼的,出去也是心烦,还不如在家看看书,写写字呢。”

“说的也是,想找个牌局都没辙。出去一趟不定碰上什么事呢,唉,这日本人把北京都弄成什么了。”

“妈,您没事就别出去了,喜欢打牌,叫那些太太们来家打吧。”

“我也想呢,可现在你不愿意出门,人家也不愿意呢。就前儿个没几天,那个刘太太你知道吧,上街买衣服料子,谁知道碰上几个日本兵,非说她是什么抗日分子,给抓宪兵队去了。刘先生赶紧找人说合,两天后把人找出来,好家伙,话都不会说了,看见生人就大喊大叫的。唉,这算怎么回事。刘先生好歹还算公署的人呢,就这么干吃了哑巴亏。”

刘妈看见周蔓汀脸色有些尴尬,插嘴说道:“太太,不吃饭都凉了,要不我给您换一碗去?”

周蔓汀被周太太一番话说的皱起眉头来,随便拔拉了几口饭:“妈,我不吃了,我回屋去了。”

周太太正想着怎么找人把牌局凑起来,随便说了声:“不爱吃就别吃了,晚了让刘妈给你熬点莲子粥喝。”

周家后院。

这里原是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子,现在已经没了假山和花草,临街的全被盖了房租了出去。只剩下一个过去园丁住的小屋圈在大墙里。周福打开门,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,墙角还放着铁锨扫帚和水壶等物,一角支了一张木板床,还有一张破桌子,除此别无长物。

周福捂着鼻子说道:“陈师傅,没辙,这地方十来年没住过人了,有点阴。好在还算僻静,外面这块地方收拾收拾也尽够您用了。行李待会儿我让人搬进来,您先收拾一下,吃饭的时候我叫您。”

陈无忌连忙说道:“麻烦您了。”

“没什么,我先走了。”

送走周福,陈无忌站了会,挽起袖子收拾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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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5-17 20:39:27 | 只看该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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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1 14:45:39 | 只看该作者

陈无忌想了想,掏出几张钞票递给老人:“东西都没了,您老就想开点吧……我这有几块钱,您拿着……”

“这话怎么说的!咱们都是穷哈哈,我不能要您的钱。”

“您就收下吧……”陈无忌把钱塞到老人手里:“如今这么乱,可别再出城了。”

老人看看手里的钱,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小兄弟,我就看你是个正经人家,得……”说着,掀起后背的衣服,从里面抽出一根竹筒:“这是我昨晚逮的一只青麻头,虽然不如您刚才那只,可也凑合了……唉,可笑我还想把这虫儿让给蛐蛐会的罗耀先……呸,老糊涂!小兄弟,这头虫儿归您了,也算咱们认识一场。”

陈无忌忍不住拿过竹筒看了看:“大爷,您这虫儿可不一般啊!”

“是啊,玩了几十年的虫儿,我也是第一次在京西见过这样的虫儿。”

“那我可不能要,还是您留着吧,多少能换几十块钱。”

“好虫得给正经人!小兄弟,你就当给我个老脸,买了我的……”

袁大庆听了,连忙掏出几块钱:“那您可亏了……老爷子,您拿着,要不我们也不安心。”

“不要了不要了,今天吃饱了,谁知道明天怎么饿死的。得,我从这岔路拐了,爷们儿咱们再见。”

陈无忌拿过大庆手里的钱塞给老人:“您就拿着吧……咱们后会有期,您多保重。”

入夜,三道弯胡同一片安静。陈无忌把大庆买来的雄黄麝香和蜈蚣粉掺了,放进个小盆里兑上水,搅出旋涡。引出那只青麻头在水里浸了两秒钟拿出来,然后依次给几只差些的蛐蛐也洗了澡。做完这些后,又拿出几个小碗,里面是黄豆粉、血糯米粉、玉米粉等等,这是陈家饲养蛐蛐儿的独特配方。陈无忌原料一一搭配好,开始给青麻头喂食。做完这些已是深夜,陈无忌坐下来静静地看着,青麻头忽然嘟嘟叫了几声,清脆的余音悠扬不断,让漆黑的夜晚更加深沉了。

白露。京城的秋天已颇有些萧瑟的意思。这个季节天高云淡,正好出游,可马路上却再难见到往日的热闹和繁华。那些或挑或背的小贩一个也见不着,耳边更是少闻“萝卜赛梨哎,辣来换”,“半空儿,多给”的吆喝声,曾经天子脚下的京城,这会儿竟是从来都没有的寂静。只有几处高大房檐下的膏药旗屁帘一样荡来荡去。远处孤零零的鼓楼,在耀眼的阳光下却更显得高大寂寞。

离鼓楼不远的一个胡同,临街的一处宅子,两扇黑漆大门敞开着,门楣上斜插着一面膏药旗,正有人陆续从外面进来。绕过影壁正对着一间大厅,中堂上挂着一块匾,上面有“靠山堂”三个鎏金大字。

这是个晴朗的早上,靠山堂主人罗耀先正在招呼客人。他约莫五十来岁,保养得极好。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不无恭维地说道:“罗爷,几日不见您的气色可是越发的精神了。这次弄了什么样的大将,该让咱们先饱饱眼吧。”

罗耀先得意地一笑:“金五爷,这可是秘密,不到开场咱谁也见不着。您就擎等着看好戏吧。”

“瞧您这架势,这虫儿一准儿错不了。”金五爷胸有成竹地赞叹道。

罗耀先笑起来,还没说话,一个消瘦干瘪的中年人凑过来说道:“金五爷,这话您说了。满北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罗爷玩虫儿的道行。我前儿还听人说,罗爷祖上就是玩虫儿的世家,曾给前朝的皇家做过把式呢。现如今大日本皇军一来,罗爷这块金字招牌算是又添彩儿了。”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,罗耀先忽然站起来走出大门:“哟,李会长来了,我们可是就等您呢。”

李会长名叫李昆凡,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,穿一身西装,带一副黑边眼镜。斯文十足地向大家拱拱手说道:“罗爷,这次蛐蛐会可是多亏您大力支持,我今儿是特别代表大东亚秋虫协会和高桥先生来表示感谢的。”

“您客气。上次的几只盆……高桥先生还满意吧?”

“满意满意。这次的盆是咱们日本兴亚院华北综合调查所点名要的,是为了研究咱们中国的史的。您说,这是多么有光彩的事啊。”

“那是那是,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!”

众人随声附和地边说边笑,李昆凡又说道:“秋虫协会这次组织的蛐蛐会,就是为了彰显大日本皇军的亲善和共荣的精神。凡参加者,均可得军方特发的五斤白面票一张。罗先生,您要多多知会大家才是。”

“您放心,半月前我就传出话去了。这不,到今天已经有百十来人报名了。只是……”罗耀先压低声音说道:“只是,报名宝盆会的人还不多,您看……”

李昆凡皱了皱眉头:“这可不行。咱们协会全指望宝盆大会得到武田先生的支持呢。”

罗耀先有些着急,李昆凡忽然站起来说道:“回回再说这个事。”然后走了出去:“哟,这不是邓公子吗,快请进。”罗耀先打住话头,不情愿地迎了出去,接住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,客气地说道:“邓公子大驾光临,靠山堂可真是棚壁生辉呀。快请坐。”

这位邓公子,正是新上任的北京特别市警察局副局长邓腾达的独生子邓子荣。邓家祖上曾做过京城一任小吏,如今邓腾达投靠了日本人,一家子便又抖了起来。邓子荣更是飞扬跋扈,到哪儿也是一副太自爷的派头。他随便地拱了拱手,毫不谦让地坐在上座,接着罗耀先的话说道:“罗爷这话儿是怎么说的,难不成我不来,这地儿就没彩儿了?李会长难道是条水火棍?哈哈哈。”

李昆凡皱了皱眉头,却又不得不笑脸相对:“比起邓公子这身行头,李某可不就是根水火棍嘛。怎么着,今年又调教出什么好虫儿啊。”

邓子荣撇了撇一张烂柿子嘴说道:“还他妈说呢,现如今淘换个好虫儿跟登天似的。不过,我今儿这三员大奖,您二位可未必都见过。”

罗耀先说道:“敢情!刚李先生还跟我们说起邓公子的好把式呢。满城玩蛐蛐儿的少爷们,就没有一个像邓公子这样自己下手的。金五爷,您说是不是?”

金五爷忙接口说道:“这话罗爷说的!就连我这玩了半辈子虫儿的主也服!”

邓子荣满意地哼了几声,李昆凡偷偷示意罗耀先出去说话。这时张秀才穿着一件破长衫走进大门,后面是陈无忌和袁大庆。一个矮胖子好奇地看着三个人,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咦?这不是前年蛐蛐会的那个连胜三场的小伙子吗?”

他的同伴说道:“你嘟囔什么呢,什么连胜三场?”

矮胖子又看了看陈无忌,迟疑着摇摇头:“没什么没什么,我认错人了。”

靠山的大院子里摆了几张桌子,门一个先生正挨个给参加蛐蛐会的人登记,看到陈无忌就抱着一个罐问道:“您就一只虫儿?”

张秀才抢先答道:“没错!一只顶百只。”

先生没搭理他:“您这虫儿什么名儿?”

陈无忌客气地说道:“您就写青披袍吧。”

先生在一块水牌上写上青披袍仨字又问:“主家姓什么?”

张秀才看看陈无忌,支支吾吾地说道:“张,弓长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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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1 14:46:40 | 只看该作者
。”

“其实张大哥也不算什么秀才,他爸爸那秀才到是真的,可惜正赶上民国,把个功名平白给丢了。”

袁大庆笑了笑,喝了口酒说道:“都赖我打岔,您接着说。”

“北伐后,北洋政府垮台,父亲便又带着我回到北京。没成想,张大哥一家人才两年时间就把家产祸祸没了,净等着坐吃山空,好在那只虫儿盆还没给当了。父亲感激老张秀才的信义,用一倍的钱赎回了那只罐。不过也亏了张家没当,这只罐和那方砚台是一回事,张家要是当了,说不定会出什么娄子……”

袁大庆伸了伸舌头:“要不说作人得厚道,他老张秀才要是贪这点便宜,说不定也得蒙头给毙了。”

陈无忌点点头:“后来我父亲觉得亏欠了张家,毕竟逃难之人,当时也没想那么多。所以赠了老张秀才一只绿泥罐作为补偿……”

袁大庆忍不住又插嘴道;“这绿泥我可知道,是制罐名家赵子玉的手笔,价码可不低哪。”

“是啊。后来没几年,老张秀才就死了。父亲始终觉得有愧,临终前留信给我,让我多多看待张家后人,‘若有可能,当以小康为好’。唉,可惜,父亲一生光明磊落,却因为这个蛐蛐罐无法释怀。我照看张家,也算是为他老人家还愿吧。”

袁大庆叹息一声:“那那个绿泥罐呢?八成不是让张秀才换了酱肉吧?”

陈无忌无奈地笑了笑:“等我找到他家时,才知道老张秀才一过世,这两口子就把夹包袱的找来了,一只绿泥,就换了一袋洋白面五斤猪肉。唉,暴殄天物啊。”

袁大庆哼了一声:“哼,他们的草包肚子可真是添物了,一肚子大粪!”

“我本想帮衬他们一下就走,谁知道张秀才拿着我爸爸的手信,说过不上见天儿吃肉的日子我就算白说。我就想调理几只虫换点现钱及早抽身。谁知第二年日本人就打进来了,成立了什么秋虫协会,那个李昆凡居然还写了个《秋虫为大东亚共荣鸣赋》,我就想说什么也不能当这个顺民,干脆上煤铺当了伙计。要不是那天你一番话说醒了我,我是绝不会参加这个会的。这日本人明摆着事事都想压着咱们中国人啊。反过来再说,秋虫协会成立这两年,玩虫儿的爷儿们未必都是心甘情愿的,大家伙心里都窝着火。钱不钱的,我不在乎,我就是要出来大胜那些日本人的虫儿,让那些没出息的人都看看,什么菊花武士,烈日将军,全都得败给咱们中国人!”

袁大庆被陈无忌的话说得来了精神,一拍桌子:“陈哥,不,我还得叫您一声陈爷。我原本就是瞅着小日本和那些个汉奸挣钱来气,可没您想得这么多。您这会儿算是把我说明白了,要是咱所有的玩意儿都输给日本人,那也就什么都没了。还他妈打什么仗,连虫儿都成了亡国奴,这人还有什么可说的。”

陈无忌赞赏地点点头:“就是这个理儿。”

杨家大院。杨灵犀正在闺房看一本书,小翠在一边看着她,忍不住说道:“小姐,您怎么这么半天没翻页啊,是不是不舒服?”

杨灵犀心里想着别的事,没搭茬。

小翠又说道:“小姐?要不您歇会吧?”

杨灵犀这才听到,脸一下红了:“我歇什么?才刚吃了饭。”

“我瞅您一回来就心神不宁似的,怎么了这是?”

杨灵犀脸更红了:“怎么也不怎么,你别瞎琢磨。”

“嘻嘻,不是那个邓公子招惹的你吧。”

杨灵犀轻轻呸了一口:“你少跟我这嚼舌头,谁稀罕搭理他,飞毛炸刺的,走到哪儿都讨厌。”

“我就说呢,他爸爸才当了副局长就这么跋扈,你瞧他那副样子,恨不得把所有人都不看在眼里。不过我看他对姑娘你挺热乎的,嘻嘻。”

“他能有什么出息,挺大个人就知道吃喝玩乐,一点正经事都没有。”

“是啊,老爷最不喜欢这样的人,他还说上家来,我看老爷一准儿该不高兴了。”

这时有个男人在外面咳嗽了一声,杨灵犀连忙站起来,叫了一声:“爸爸,您来了。”

杨有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,穿着一身整洁的长衫,不紧不慢地走进来,看了看女儿手里的书,皱了皱眉头说道:““你这是看什么书哪?《促织经》?你一个女孩家的怎么净看这些东西。”

“我就是无聊翻了两页,以后不看了。”杨灵犀有些局促地说道。

“那就好。你只管好好上学,别掺乎这些市井的玩意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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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1 14:48:06 | 只看该作者

“知道啦,我一会找蔓汀姐姐去学画画儿。”

杨有德忍不住一挑眉毛:“正好,前几天刚有人送了一对上好的紫毫,你和蔓汀一人一管。”

“谢谢爸爸。”

“嗯,我出去办事了,有时候请蔓汀姑娘来咱家玩。”

傍晚,靠山堂灯火通明。大厅里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,摆满了碗盏杯盘,当中的竹箅上堆满了肥大金红的螃蟹。罗耀先殷勤地对身边的李昆凡说道:“这可是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,得趁热吃。”

李昆凡忍不住咽了口吐沫:“罗爷,您这是从哪儿找来这么大个螃蟹的?如今这东西可忒难找了。”

罗耀先得意地说道:“这不都是托皇军的福嘛。前儿我给新民会的王会长踅摸了两只好盆儿,王会长把给高桥先生送的大闸蟹转送了我一篓。这螃蟹可都是皇军给押运来的呢。”

在座的都艳羡地点头称是,只有邓子荣依然撇着嘴:“这有什么稀罕的!前几天八月节,我们家光这样的螃蟹就有几十篓来着,吃的我都快横着走了。”

金五爷连忙说道:“自然还是邓局长更有办法,别说日本人来了,就算是八国联军再来一次,也难不倒您不是?”

邓子荣哼了一声,李昆凡小心地说道:“这话可不能乱说。现如今可是皇军是在帮咱们建设王道乐土。自从清朝皇帝被迫离开北京城,民国的气数我看也有限,到是大日本帝国颇有些气概。鄙人那一篇不成文的《秋虫为大东亚共荣鸣赋》,就蒙华北综合调查所武田熙先生青眼有加,大为赞赏。看来,咱们中国的东西,也是需要外来文化欣赏的。我夜观星象,日本人在东方定将有一番作为,你我可都要打点精神以适潮流啊。”

几个人连连点头,邓子荣听不懂这些话,插嘴说道:“说点正格的吧,今儿的蛐蛐会可是有点邪乎,那个叫陈什么忌的,只有一只虫儿不说,还把温老大吓成这个样。嘿,赶明儿遇见我的狼牙棒,管叫他有来无回。”

金五爷:“我也瞅了半天,这陈姓小伙子,诚然是把好手,听口音带点山东腔,芡草使的又像南派的路子,那虫儿自然是北边儿的。有人说他是前年那次会的斗王,我也不敢说,罗爷您说呢。”

罗耀先:“那次会我到是记得,可那个斗王不显山不露水的,斗完就走了,记得也不姓陈啊。李先生,您说这人是不是成心来搅局的?”

李昆凡:“玩虫儿的还怕下对啊。没什么,他赢不了我的烈日将军和菊花武士。再说了,谁不知道靠山堂是日本人在后面撑着呢,谁敢怎么样!”

罗耀先:“虽说高桥先生挂了秋虫协会会长一职,可到底是东洋人。你我都清楚,玩虫儿这东西本也没准儿,不定什么时候来个人,敢就把局搅了。

李昆凡摆摆手:“高桥先生马上就要回国述职了,听说回来也不当会长了。”

罗耀先惊喜地说道:“那您岂不是要扶正了?”

“这可不好说。不少人惦记着这个位子呢。所以啊,这一场蛐蛐会您和金五爷得多多上心……”

金五爷:“这个没说的。不过我可也听说了,给临时政府做过采办的那个周世昆也在暗地走动,想坐会长这个位置呢。”

李昆凡:“唉,人心不古啊。当年家父曾和周世昆的父亲同在衙门共事,也算世交。如今却为了秋虫协会会长一职不相往来,也真令人心寒哪。”

邓子荣:“什么心寒不心寒的,你们这些人办事就是文绉绉让人腻歪。赶明儿我找几个人就能把这事给你办了。”

李昆凡很后悔当着邓子荣说起这些事,连忙端起酒杯笑道:“我的邓公子,您还是消停点吧。来,我敬您一杯。”

注:第二章完,待续第三章:陈无忌小胜蛐蛐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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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0 17:07:46 | 只看该作者

陈无忌离开后的马粪胡同出奇地安静下来,连最爱发废的孩子们都消停了不少,一个个围着胡同口的槐树,也不唱歌也不玩耍,只管抠着树皮解闷儿。大兴的女人终究还是被劝回了家,却再没和吵架。一家人除了一天喝一锅杂合面糊糊,便再没了事做。张秀才也没了心情,在家里琢磨着怎么吃剩下的一碗杂合面,是蒸俩窝头还是乱一锅糊糊。这天傍晚,他女人不知从哪儿踅摸来几块白菜帮子,张秀才剁了几刀搀到杂合面里,加上水和咸盐搅成糊糊。锅烧热了,舀一勺倒上去摊开,很快一张素菜咸食便热气腾腾地出锅了。他女人刚想尝尝,早被张秀才扔进了嘴里,烫得还没捣鼓开腮帮子,就听见胡同里传来一阵哭声,他女人哼了一声:“偏偏赶到这早晚儿闹。”

张秀才本来舍不得手里的咸食,可一想这胡同里顶数自己有身份,还是换了长衫走了出去。刚进大兴家门口就看见院里还站着三个黑衣大汉,歪戴着草帽,腰里都系着巴掌宽的大带。其中一个正薅着了大兴的脖领子骂道:“别他妈给脸不要脸!日昌的掌柜特意请我们哥们儿来办这趟差使,你今天是答应也得答应,不答应也得答应,这小闺女我们铁定得带走。”说着又看了一眼藏在门里的大兴老婆:“要不,带走这个大的也成……怎么样哥几个?”

三个大汉哈哈笑起来,大兴挣不脱那双满是黑毛的大手,求助地看着想要开溜的张秀才。他只好壮着胆颤声说道:“几位……几位爷,咱们有话慢慢说,慢慢说……”

黑衣大汉斜眼看看张秀才:“慢慢说?有钱咱就慢慢说。”

张秀才急忙摆手:“我没钱……我是他街坊,想跟几位讲讲理……”

黑衣大汉没等他说完,啪一个大嘴巴扇过去:“你他妈没钱讲什么理!滚!”说完一把抓住小闺女:“赶紧跟我们走,三春堂的老鸨子还等着呢。”

大兴挣扎着站起来想扑过去,他老婆忽然从屋里冲了出来,抱着小闺女跪在地下:“大爷,你们可不能把孩子往火坑里卖啊!求求你们了,放我们娘们儿一条活路,我给几位大爷磕头了……”

此时太阳将落不落,一道火红的阳光正打在大兴老婆身上,她身上那件土蓝大襟虽然已经破的看不出本色了,可衬着女人的脸蛋儿在菜色里还多了那么一点白嫩。黑衣大汉忍不住咽了口吐沫:“哟,没看出来,这小娘们儿还真挺俊的。正合适,你也跟我们一块走吧。”

大兴再也忍不住了,扑过去喊道:“畜生,我跟你们拼了。"

黑衣大汉冷笑一声,他的两个同伴已经冲过来,只几拳就把大兴打倒在地。其中一个顺手抄起倚在墙上的一根柴禾棒子砸在他头上:“我看你个小妹妹儿的是活腻歪了。”

大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,血很快从头上流了下来。他老婆想过去,又怕闺女被人带走,正哭喊着,忽然听到门口有个沉稳的声音说道:“把人放了,这洋车我赔了。”随着话音,陈无忌大步走进院门,把一卷银联券扔给黑衣大汉:“这是八十块……放人吧。”

黑衣大一愣,顺手接过钞票点了点:“嚯,没成想还真有及时雨来了。”他向上推了推帽檐,“不过,日昌的掌柜可说了,这辆车足足值一百块,这点钱不够!”

陈无忌扶起大兴,接过小闺女递过来的一块破布捂在伤口上:“我今儿个打听过了,一百块是全新的价码,现如今这车压根儿不值这个数。你们不要我就给王掌柜送过去。”

黑衣大汉一挑眉毛,发现陈无忌根本不看自己,又看看手里的钞票才扫兴地说道:“得,今儿算你们运气。”转头对陈无忌说道:“你小子挺豪横啊……记着爷的模样,以后别犯在我手里。”

几个凶徒扬长而去,陈无忌过去扶起来大兴:“您没事吧?”

大兴哆嗦着站起来,扶着陈无忌的胳膊说道:“陈爷,这可多亏了您了。”又按着女儿跪下,“快点给陈爷磕头……”

“千万别这样。”陈无忌掏出一块钱递给小丫头:“赶紧去药铺给你爸爸抓点药……大兴,你赶紧回屋躺着去,有什么事明儿再说。”

陈无忌说完转身走出大门,张秀才正捂着脸在门口等着他:“兄弟,你可真够大方的,一出手就是八十块……咱家的面缸可还晒着底哪!”

陈无忌掸了掸身上的土说道:“大兴一家都活到卖儿卖女的份上了,我不能干看着。”

两人说着走回院子,张秀才的女人早听见了动静,不失时机地打来一盆水端到陈无忌面前:“兄弟,别听你大哥的,先洗把脸……这捉蛐蛐儿的活儿累吧?”

陈无忌谢了一声,脱下褂子洗着脸:“您别提虫儿的事,我已然不玩虫儿了。”

女人向张秀才使了个眼色又说道:“别逗了,不玩虫您哪儿一下来那么多钱,横不是捡的吧。”说着干笑两声:“我和你大哥也是看你上煤铺当伙计忒累,捉蛐蛐儿总能轻闲点……是不是?”

张秀才连忙说道:“谁说不是呢,哥哥我是个没出息的人,眼见着自己的兄弟受累一点辙都没有,唉!兄弟,既然你为大兴又抓虫儿了,干脆咱以后就专卖虫儿算了,我给你当经纪,你甭出面,也不掺和蛐蛐会,这没人管得了咱吧?”

陈无忌洗完脸,端起水盆均匀地泼在院子里,张秀才眼巴巴地看着:“你倒是说句话呀兄弟。”

陈无忌推开东厢房的门,顿了一下说道:“我说了,我不玩虫儿了!”

门关上,张秀才两口子在院里愣了半天,她女人才说道:“得,咱们呜瀼呜瀼说了八开,人一句话就给回了。”

陈无忌一个人在屋里躺着,太阳已经落了下去,屋里一片昏暗。忽然,从远处不知什么地方外传来三声蛐蛐儿叫。陈无忌一个激灵坐起来,侧耳听了听,从炕上的包袱里摸出个手电棒走出院门,顺着蛐蛐儿的叫声一路走去,刚出胡同迎面碰上了大庆,看到他似笑非笑地叫了声陈爷。陈无忌点点头,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包袱问道:“大庆,刚才那几声虫鸣不是在你这儿呢吧?”

袁大庆得意地一笑:“陈爷就是陈爷,这虫儿只要肯叫,一准儿跑不了您的耳朵……可惜啊可惜,您现如今是金盆洗手喽,虫儿再好也不入您的眼了不是。”

“别扯旁的,快说这虫儿是从哪儿弄来的。”

“哟,有您这么问话的吗!”

“好兄弟,你就快给我瞅瞅吧。”

“那不成,您又不玩这个了,我不能让您随便看。”大庆嘻皮笑脸地说道。

“得,那我不看了。”陈无忌说完转身就走,大庆连忙跟上去:“别介啊陈爷,我跟您逗呢,走,到我屋瞅瞅去。”

大庆住在马粪胡同最里面一个大杂院的套间。进了门,他放下怀里的包袱,从里面拿出俩马蹄火烧:“您等一下,我先把火烧给老娘送去。”不一会,从里屋出来,招呼陈无忌在一张破椅子上坐下,解开包袱,里面是一只陶罐,上面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。大庆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,陈无忌仔细看去,在用细泥和蚯蚓粪搪的罐底斜面上,一动不动地趴着一只蛐蛐儿。昏暗的灯光下,一对牙发出乌金一般的颜色,六只细足却铁线一般结实粗壮。 

陈无忌忍不住吸了口气:“这红砂青哪儿来的?”

大庆嘿嘿一笑:“是我从永定门外胡家村淘换来的。”

陈无忌看看他:“得了兄弟,就冲这头虫儿的叫声,您可淘换不来。”

大庆佩服地点点头:“得,当着明白人不说假话,我这是替人拿的虫……”说着伸出一个巴掌,“花了这个数呢。妈的,快赶上我一年嚼谷了。”说完,看陈无忌沉默不语又说道:“现在舍得买好虫的人,八成都是给日本人上供的。唉,我看哪,不用几年,咱们这些小玩意儿也得让小日本自占了,那北平可就算真的玩完了。”

陈无忌忍不住点点头:“谁说不是呢。北平玩完了了,天津玩完了,说不准什么时候中国也玩完了。”

大庆凑过来一点小声说道:“前阵子我听说了,秋虫协会要弄个什么秋虫尚武堂,就在靠山堂……这是明的,暗里头,那些人把好虫儿都给搜刮了去。还有,蛐蛐会把京城那些个有名的把式都造了册,只要是参加蛐蛐会的,能输不准赢。陈哥您说,这不是欺负中国人是什么?连他妈一只虫儿他们都得压着咱们……”

“那你还给他们淘换这个?”

大庆神色一下黯淡下来:“有什么法子,不弄虫儿我吃什么,老娘还等着我养活呢。”

“饿死也不能帮日本人办事!兄弟你可真糊涂!”

袁大庆狡黠地一笑:“这话您说了。我能那么安安生生地把虫给他们?”说着,摸出半根烟点上,深深吸了一口,揭开蛐蛐罐的盖子喷了进去。

陈无忌皱了皱眉头:“这可是糟踏好东西了……你就不怕他们找你麻烦?”

“回头我弄点叶子一涮什么味儿都没了,反正这帮人也不指望能赢,纯粹是给人溜勾子的。”大庆一边把蛐蛐罐包起来说道:“您是不知道,秋虫协会的王八蛋给虫起的什么名,菊花武士,烈日将军……您瞧这不着四六的名字,不就是为了赢了中国人耀武扬威吗?我呸!”

陈无忌叹了口气,站起来说道:“那虫儿回头用点苦艾水洒洒,包管没烟味。今儿先这么着,我走了。

待续中……

注: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看,顶贴再续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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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5-10 18:51:28 | 只看该作者
期待再续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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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0 20:11:35 | 只看该作者

第二天大早,大庆刚起来,陈无忌就来了,要再看看那只红砂青。袁大庆搬出蛐蛐罐,陈无忌从袖筒里抽出一根芡草,摘去保护草锋的麦秆,随手抖了抖,袁大庆眼睛一亮:“陈哥,我认识您也有两年了,可真没见您使过几次芡草,这一抖腕就能看出不一般来。”

陈无忌谦虚地笑了笑,挽起袖子,把芡草伸进盆里。要说也奇怪,本来像大将一样稳如泰山的那只蛐蛐儿,忽然绷紧了六条细足,似乎要跳出去一般。陈无忌把芡草在蛐蛐的中抱爪处虚点一下,顺势划到面门。蛐蛐似乎被这个小动作激怒了,振翅鸣叫三声张开一对大牙就要扑上去。谁知陈无忌忽然收回芡草,盖上盖子,扭头对大庆说道:“这只虫儿果然不凡,那口烟没怎么着它。”袁大庆点了点头,陈无忌又说道:“你和人家怎么说的,什么时候把虫儿送去?”

“当然越快越好了,这么金贵的虫儿,万一出点娄子我可成冤大头了。”

“靠山堂什么时候开始办会?”

“还是和往年一样,九月初三开始。”

陈无忌嗯了一声:“还有个把月……兄弟,这只虫儿我要了。”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个蝈蝈葫芦,象牙镶口,玳瑁镂雕缠枝花盖。袁大庆眼一下就直了:“哎?我瞅这葫芦怎么这么眼熟啊?对了,昨儿我在琉璃厂见过一个跟这一模一样的!”

“这葫芦我们家祖传的手艺……原来是一对,前儿为大兴的事出了一个。”

袁大庆恍然大悟:“我说呢,还真巧……”

陈无忌把葫芦放在桌上:“兄弟,麻烦你把这个葫芦帮忙给出了。九十块,少一个子儿也不卖。你留五十,就算这虫儿和盆的钱,顺带着您的提成。您可记住了,只要这个人看着不地道,咱就是砸了这个葫芦也不能卖。”

“陈哥,您这是要上蛐蛐会啊?!”袁大庆兴奋地说道:“自打前年您在靠山堂全胜蛐蛐会,我可再没见过您出手……是不是张秀才那对烂货又挤兑您来着?”

陈无忌摇摇头:“我可不是为了张大哥……我昨晚儿想了一宿,就算我一个人不斗虫,别人还得斗。想想吧,连斗虫儿都可着日本人赢,咱们想不当亡国奴都不行了。”

“您说的不错,可您要真赢了,这日本人和汉奸能放得过您吗?陈哥,要单为了这口气可不值得。”

“值!”陈无忌低沉地说道:“秋虫协会不是就想让咱们看看,连虫儿都听日本人的话吗,我这次偏不让他们得逞。再说了,就算咱们都窝窝囊囊地忍着,让日本人害死的人还少吗!”

“嗯,您说的是!可他们要不让您参加也是白搭。”

“那就得靠你帮忙了。”

袁大庆愣了一下,马上又郑重起来:“陈哥,您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,我一个混子怕什么!您说,我能帮您干点什么?”

“我是个蛐蛐把式,上蛐蛐会自然要有个主家最好。张大哥提不起个来,所以我想请您做个主家。当然,这不是什么好事,您得掂量掂量”

“哟,那我可不敢当。不敢当,您这不是臊我呢吗。”大庆不好意思地说道。

“兄弟,这个主家是报名用的,为得就是让我能进了蛐蛐会。既然他们生怕天下人不知道日本人厉害,我就借这个机会再大胜他一回!”

“那行,我干!可您赢了第一场,他们要对付您怎么办?”

“嗯,这次蛐蛐会搞的这么大,肯定有记者什么的凑热闹。日本人不是要弄什么大东亚共荣,什么王道乐土吗,未必就敢怎么着我。就算他们对付我,咱也未必没办法。”

“对,咱们赢了就走。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,嘿,是咱北平的虫儿赢了!”

“就是这个理。现在咱不是为了自己,是为了咱们北平城所有的蛐蛐把式赢的,我就要让那些没脊梁的人们看看,一只蛐蛐儿都比他们强!”

“对!陈哥,您让我干什么,我这就去。”

“先不忙。现在白露还不到呢,这红砂青得调理几天。嗯,这地方不行,大庆,你明儿给我找一个清静的地方,房钱我出,还得帮我置办点东西。”

“成,成。买主和卖主那儿我打圆场,您就请好吧。”

陈无忌离开大庆家回到自己的住处。张秀才刚刚起床:“今儿你怎么没去煤铺上班啊?”看到他怀里的包袱脸色一下变了,“你这是……开始玩虫儿了?”

陈无忌嗯了一声,张秀才一下来了精神屁颠屁颠地凑过来:“这可太好了!我就说你不会干看着咱们挨饿的。你这次弄的什么虫儿,我瞅瞅……”

陈无忌没让他看:“我虽然又玩虫了,您还是得收敛着点,现如今的情形可不比从前。”

“我懂我懂……”

“我这次是正式参加靠山堂的会,您也不用多张罗,我自然会按时给您吃饭的钱。”

“你的意思不让我掺和了?”张秀才一脸失望的说道。

“嗯,有大庆兄弟帮忙呢。”

张秀才还没说话,他老婆从屋里走出来:“哟,这话儿是怎么说的。难不成咱们不是一家人了?宁肯用他个外人,也不用咱们自己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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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0 20:12:49 | 只看该作者

张秀才明白老婆这么说是怕陈无忌甩了自己,连忙说道:“是啊,咱是兄弟,我不能干吃饭不干活啊,哪怕跑前跑后也算我尽点力不是。”

“这蛐蛐会是日本人挑头办的,您还是消停点,省得给自己惹麻烦。”

张秀才老婆哼了一声说道:“兄弟,您这话可就不对了。您都不怕麻烦,我们怕什么?放心,我们不会多吃多占的。”
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担心给张大哥惹麻烦。”

张秀才老婆说道:“没事,我们不怕。”

“还是算了吧,我自己盯对就成。”

“不行,别忘了,您老爷子的信可在我们这儿呢,上面明明白白写着,你得管我们(小)康了才行。”

张秀才捅了捅他女人,笑着对陈无忌说道:“别听你嫂子的,她是饿昏了头。这样吧,你调理蛐蛐儿我不管,可参加斗赛我得跟着。你瞧人家有派的,不都是一个主家跟着一个把式吗。袁大庆一个胡同串子能怎么着啊,我要是长衫马褂一穿,那派头……”说着看了看自己一身破烂似的衣裳,不禁有些气短:“看看吧,现如今咱都成什么样了。过去我们家可是冬穿貂夏穿纱的,每年二八月……”

陈无忌再懒得说话,进屋关上门。张秀才没趣地看了看他女人,她撇了撇嘴小声说道:“赶紧回屋去,咱们还得好好合计合计,别让他把咱们甩喽!”

陈无忌关好门,撩开炕被掀起一块土坯,下面的砖洞里藏着两只蛐蛐罐。陈无忌小心地拿起一只淡黄色,通体镌刻了小篆的泥罐端详片刻,轻轻叹了口气放回去。拿起旁边的一根竹管,再把炕砖细细盖上。打开竹管,里面是一束制好的芡草,他在灯下一根根挑着,这时门外传来张秀才和他女人的对话。

张秀才:“我说,咱还是吃油炸鬼吧,这半年多都没见油腥了。”

张秀才女人说道:“瞧你那点出息,大子儿一个没到手呢就想着吃,真当你是位爷啊,还主家把式的。我呸,你家祖坟上那根蒿子早蔫了。”

“我不就那么一说嘛。我们家老头子和陈大爷那也算世交,我心里还没这个谱儿?我单盼着陈兄弟东山再起呢,晚上老头子再托梦的时候我也好有个应对:‘您瞧哇,陈叔他儿子一直帮衬着咱家呢,您老就放心去吧,回头我多给您烧点元宝就是啦。’”说完,张秀才嘿嘿笑了一阵:“老头子一高兴,没准儿在那头还得保佑保佑咱们,陈兄弟的虫儿也一准儿玩的更溜。”

两人正说着,陈无忌从屋里空手走出来:“我上煤铺了。”

张秀才连声答应着,看着陈无忌走出门,从怀里摸出把钥匙,贼一样捅开东厢房的锁一边说道:“我得看看,这是头什么好虫。”

傍晚,陈无忌从煤铺回到张家,闻到一阵烧酒的味道,厌恶地皱了皱眉头。进了自己的屋,放下东西,忽然觉得不对劲。连忙掀起炕砖,三只蛐蛐罐还在,又打开那只装着红砂青的泥罐,蛐蛐儿已经不在了。

张秀才和老婆在屋里就着酱肉烧鸡喝着烧酒,听到陈无忌进来,连忙把酒肉藏了起来。张秀才老婆小声说道:“等会他问起来,你就这么说。”两人耳语一番,张秀才点头说道:“行,还是太太您会说,不愧是从王府出来的。”

这时,陈无忌焦急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:“张大哥,您出来一下。”

张秀才用快破布擦了擦嘴上的肥油,对老婆挤了挤眼走出了出去:“什么事啊兄弟。”

“我屋里的虫儿呢,您见了吗?”

“是在那个泥罐里的蛐蛐儿吧?见了。”

“怎么没有了?”

“是这么回事,兄弟,这阵子咱家老不见个荤腥,我和你嫂子肚子里是一点油水都没了,吃了这些日子的棒子面,胃里见天儿犯酸水,觉都睡不好……”

“我是问您虫儿哪儿去了。”

“你别着急听我说啊。这不,这两天你一直没拿钱回来,你嫂子饿的都看不清东西了。我想啊,反正兄弟你是为了我们两口子才又玩虫儿的,你嫂子又饿成这样,干脆,我先卖了它……嘿,整整五块钱哪!”

“什么!?你把虫儿给卖了!”陈无忌瞪着眼睛说道。

张秀才吓了一跳没敢说下去,他老婆走出来说道:“不就是一只蛐蛐儿吗,犯得着我们呲眉瞪眼的嘛。反正是你管着我们,谁卖不是卖呀!”

陈无忌气地一时说不出话来,张秀才憋不住打了个酒嗝,连忙捂住嘴,他老婆瞪了他一眼说道:“现在不是连日本人都喊着要好虫儿吗,您赶紧再抓几只去,卖了现钱多合适。是不是?”

陈无忌脸涨得通红,张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,转身进了屋,不一会背着个包袱出来,走到院门口又停下来,掏出几张钞票扔给张秀才出门而去。张秀才老婆在后面大声喊道:“别想着躲清静,你们家可还欠着我们的呢!”

第一章完,第二章待续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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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5-11 04:10:13 | 只看该作者
好故事就是要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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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5-11 07:34:48 | 只看该作者
期待中
21#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4 00:27:30 | 只看该作者

第三章 邓子荣挑战新斗王

靠山堂,李昆凡沮丧地看着桌子上的蛐蛐罐,罗耀先一脸阴沉::“他妈的真邪性,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一位,咱愣是一点辙没有。”

李昆凡垂头丧气地说道:“这次蛐蛐会办成这样,不知道王会长和武田先生什么时候就该找咱们碴了。”

罗耀先说道:“这小子肯定是故意要来搅局的!邓公子,这事该让邓局长出面,把他当抗日分子搜出来,最好能毙了!”

邓子荣撇撇嘴:“瞧你们那点出息!我爸爸早得到命令了,可我就是不让他抓。要抓也得让我赢了他再说,谁像你们似的,哼……”

罗耀先忍不住撇撇嘴,李昆凡说道:“邓公子果然是条汉子!那就这么着,您认识人头多,四处打听打听这个陈无忌的消息,咱也好赢回来!”

邓子荣一听来了劲:“这话儿还差不多。三德子咱们走,找那小子去。”

马粪胡同。

张秀才老婆在院子里坐着:“瞧瞧你那点儿出息吧,吓得屋都不敢出了。”

张秀才在炕上躺着:“喊什么喊,打从我爸爸那儿我们家人胆就小,你没见李秘书被毙之后我爸爸那窝囊样。我是他儿子,嘿,癞蛤蟆没毛-随根儿。”

“你还真有脸说。你这会儿倒是消停了,那钱敢情都让姓陈的一人儿落了。恐怕连袁大庆都跟着沾光,哼哼,你个烂泥不上墙的玩意儿。”

“那怎么啦!就这两局咱可足足落了一百多块,你还不知足?真当你还在府里当人丫头哪?我呸,你一年能吃几回烧鸡啊你。”

“吃几回烧鸡也没一直你们张家的,怎么着,在外面让人吓的跟三孙子似的,这会儿跑老娘这找补来了?”

张秀才看老婆急了说道“得,我好男不跟女斗。你可别忘喽,几天的酱肉肘花可都是我挣回来的。”

张秀才老婆站起来叉着胳膊,狠狠地向地上呸了一口,:“你挣的?你挣来根钱毛还差不多。要不是人陈家想着你那个死鬼爸爸,赢下大天儿来也轮不到给你。”

胡同口,三德子歪头看着门牌号,拉住要出门大兴:“嘿,问你呢,这有没有一个张秀才。”

大兴甩开三德子:“有你这么问路的吗!撒开手!”

三德子看看大兴的块头有些崴泥:“爷们儿不白问你话,赏你半块钱。”

大兴拉起修补好的洋车:“不知道!”说完拉车走了。

三德子揣起钱忿忿地说:“什么他妈的世道,你个臭他妈拉洋车的也这么豪横。”说着贼眉鼠眼地往里走,张秀才正好从屋里出来,看到他吓了一跳,低头走过去,三德子叫道:“嘿,知道这里有个张秀才吗?”

张秀才一哆嗦:“不,不知道,没,没有啊。”

“没有?你姓什么?”

“我,我姓张啊,可我不是秀才,您瞧瞧有我这样的秀才吗。”

“不对,我怎么瞅着你小子这么面熟,说,你是不是前个儿去靠山堂了?”

“没,这位爷,我这几天拉肚子就没出过门。”说完,张秀才着急要走。三德子一把拉住他:“慢着,告诉你,我可是替日本人办事的,你给我小心点!”

张秀才靠墙哆哆嗦嗦地说道:“我倒是能帮您问问,您找他干什么?”

“我他妈才不找他呢,是我们邓公子找他们家的陈把式,你认识吗?”

张秀才松了口气:“哦,是找陈把式啊,我倒是听说过,好像是在鼓楼那边住着,叫什么几道弯胡同,唉哟,我可就知道这么多了。”

三德子满腹怀疑地看了看张秀才:“你小子别给我胡吣,要是找不着小心我把你这破胡同给掀了!”

三德子晃着膀子走出胡同,张秀才靠着墙根动弹不得,半天才哆嗦着往家跑:“坏了坏了,祸事找上门来了,咱得赶紧搬家。”

张秀才老婆:“你又抽什么疯哪,撞见鬼了。”

“人家找上咱家来了,点名要陈无忌。”

张秀才老婆也慌了:“没咱什么事吧?啊?”

“说是什么邓公子要找的,保不齐就是那个警察局长的儿子,坏喽坏喽,这下可惹了大麻烦了。”

“嘿,先别着急收拾东西哪,这才哪儿跟哪儿啊。那人找你不是为了找陈无忌嘛,又没说找你的。”

“那倒是,他也说找我没事。”

“瞧瞧,我就说人家找你也没用,那你告诉他了吗?”

“我敢不告诉吗,这都快把屎给我吓出来了,不行,我得赶紧上茅房。”

张秀才老婆又呸了一口:“瞧瞧你那怂样吧!”

王揖唐办公室。

李昆凡坐立不安地等着。看到王揖唐推门进来,连忙跟过去:“王先生,您回来了。”

王揖唐爱搭不理地说道:“嗯,在蛐蛐会捣乱的小子找到了?”

“还没有……”李昆凡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说道:“不过卑职一直在派人查探,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了。”

“你派人查探?”王揖唐不屑地说道:“那好,我等着你的消息……”

李昆凡稍微放了点心:“王先生,这次蛐蛐会不利,卑职想再办一次,也好对您有个交代,您放心,这次一定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!”

“还有必要再办吗?”王揖唐看也不看李昆凡:“那个宝盆大会你们筹措的如何了?”

李昆凡头上的汗更多了:“还在继续,还在继续,已经初具规模了……王先生,我知道您喜欢喝茶,这个小玩意儿,您看看喜欢吗。”说着,从一个盒子里掏出一对紫砂壶:“这是卑职专门请紫砂高手专为您做的,怕您看不上那些俗烂的玩意儿,这上面‘玉壶冰心’正是卑职的涂鸦。”

王揖唐的表情一下变成失望,摆摆手说道:“行,你放那吧。对了,高桥先生临走前托我找一只淡黄色的澄泥罐,说是什么南宋的,你用着心点,有了眉目赶紧告诉我。”

李昆凡连忙答应着:“卑职记下了。高桥会长走了,这正会长一职……”

“这事再说吧……我还没吃饭,就不留你了。”

李昆凡只好告辞出去,王揖唐示意秘书拿走紫砂壶:“愿意给谁给谁。”

晚上,邓宅。

邓腾达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教训邓子荣:“你整天都在干什么?除了玩蛐蛐儿下馆子你还会不会点别的?让你去警署做个探长你也不去,难道让老子养你一辈子不成!”

邓子荣在把玩一只蛐蛐罐:“穿身警服跟耍猴似的,我不干!我就是喜欢斗蛐蛐儿……”说着指了指蛐蛐罐,“它就能养活我了。”

邓腾达气的脸都白了:“你个畜生,要不是你妈死得早,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,我非他妈毙了你不可。你赶紧给我滚蛋,别让我再看见你!”

邓子荣一脸无所谓地站起来:“得,我走。不过我先告诉您,那个李昆凡想当秋虫协会的会长,蛐蛐会里也有我一份红利,他要当不成,我也没好,您自己个儿看着办吧。”

邓腾达气地坐在那里喘气,下人过来通报:“老爷,周先生来了。”

周世昆笑着走进大门,邓腾达迎出去:“周兄你可是有阵子不见了,快请进。”

周世昆把手里的礼包递给下人:“我最近是俗务缠身不得已啊。这不才刚有朋友从广州带来点鲍鱼燕窝,正好有空就给你送来了。”

两人寒暄着走进大厅,邓腾达吩咐下人上茶:“老兄这阵子怎么与啊?”

周世昆摘下帽子:“能怎么样啊!现如今公署里全都是日本人的眼线,想干点什么,都跟他妈做贼似的。你说这油水都让日本人得了,我这采办还有个屁用。”

“谁来了咱也得吃饭,您这话可有些露怯了。”

“我是没想到啊,日本人的钱更他妈难挣。”

邓腾达赶紧打断他的话:“老兄,现如今说话可得注意点,日本人可不比民国的时候。”

“唉,没办法,吃谁的饭受谁的气。邓兄,我听说秋虫协会的高桥朗回国了,我特意请您来给我出出主意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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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5-11 14:09:39 | 只看该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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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1 14:45:08 | 只看该作者

第二章

三道弯胡同的一座独门小院,只有两间小房。陈无忌一言不发地坐在正屋里的椅子上,袁大庆在一边转来转去,气地脸都绿了:“这个他妈的马大秀才,整个一粪桶!五十块的玩意儿就卖五块钱!他怎么不让酱肉撑死啊……陈哥,这阵子来北平的虫客越来越少,又有秋虫协会的人盯着,再想找红砂青这样的可忒难了。”他越说越气,又骂开了张秀才。

陈无忌坐了半晌才慢慢说道:“眼下只有咱自己捉虫儿了……大庆,明儿咱去福寿岭。”

第二天大早,西直门歪几个日本兵和汉奸正检查着过往的行人。一个汉奸拦住陈无忌和大庆乘坐的马车:“下来,检查。”

车把式连忙跳下车,又是敬礼又是鞠躬:“这位爷,我是往城里公馆送菜的,这是我的条子。”说着把条子和一张钞票钱递过去。

“嗯,那车上这俩人呢。”汉奸收起钞票,看了看陈无忌二人问道。

“这儿为是城里玩虫儿的把式,去福寿岭捉虫儿,顺便搭我的车……”

汉奸来了兴趣:“捉虫儿的?让我看看。”

袁大庆只好跳下车,拿下肩上的褡裢,把里面的竹筒手电倒出来,一边给汉奸递烟:“这不是咱们协会办了蛐蛐会嘛,我们想捉几只虫儿换口嚼谷,您抽烟……”

汉奸看了看端坐不动的陈无忌:“他也是?”

“是啊,我们一块搭伙计的。”

“一块的?怎么不说话,哑巴了!”

陈无忌冷冷看着汉奸依然没说话,袁大庆连忙说道:“他胆小,见了枪就哆嗦,嘿嘿……”

“胆小?我怎么看着这小子不地道,八成是他妈奸细。”

“哟,大爷您可别吓唬我我们。我们这次捉虫儿,也是给咱们秋虫协会效力的。城里都发了传单了,玩虫儿的不报名都不行。”

“你小子别净拿秋虫协说事儿!我告诉你,逮着好虫儿记得给大爷留两头,听见没!”

“诶,您说的话,没问题。回来我们还得请您照应呢。”

虽然刚进初秋,午夜十分的福寿岭却早已寒气逼人了。陈无忌二人裹着单薄的衣服蹲在一个山坳里,袁大庆冻得牙齿忍不住嘚嘚作响:“这地儿可真他妈冷……陈哥,这好虫儿怎么还没叫啊。”

“嘘,别着急,刚下了小雨,好虫儿就快出头了。”陈无忌话刚说完,黑暗中忽然响起三声清脆的鸣叫。他示意大庆别出声,快速而小心地摸过去,侧而听了听小声说道:“这是一头白牙青……大庆,看好了。”

袁大庆出了口气:“老天爷,这几天总算没白受罪。”

陈无忌在乱石堆旁仔细的找着,袁大庆在对面用手电照着。忽然,一只蛐蛐儿从石头缝里跳了出来,袁大庆急忙扑过去,忙乱中踩落了一块石头,接连几块石头从坡上滚了下来。在下面拦截蛐蛐的陈无忌来不及躲开,右腿被几块石头压在下面。他忍不住叫了一声,袁大庆吓地连忙跑过去:“陈哥,你没事吧?”

陈无忌咬牙说道:“我没事,快把石头搬开。”

袁大庆试着搬了两块:“陈哥,我搬不动啊。你等等,我去那边找两根木头翘一下试试。”

“慢着,你听。”陈无忌忍痛指着身旁的碎石堆,里面又传出三声蛐蛐叫。陈无忌示意袁大庆拿过小铲竹筒,吃力地一块块翻开石头。大庆也忘了陈无忌的伤,瞪大眼睛盯着乱石堆上那个黯淡的光圈……

天终于亮了,袁大庆看着陈无忌渗出鲜血的腿说道:“这蛐蛐儿是抓到了,可您的腿……”

“没伤着筋骨,不碍的……有了这只白牙青咱就算没白受罪……”

西直门的鬼子兵似乎比前两天多了一些,袁大庆看看陈无忌抢先走到一个鬼子兵面前,拿出一只竹筒说道:“太君,我们是出城捉虫儿的,前几天就打着过的。”

“秋虫儿地干活?”

一个汉奸连忙跑过来:“是的,太君。蛐蛐儿,值钱的。”

“幺西,统统拿出来。”

袁大庆从褡裢里又拿出几个竹筒,汉奸满脸赔笑地指给鬼子兵看。陈无忌在一边等着,扭头看到城门另一侧的岗哨前,一个汉奸从一个老头怀里抢过一个包袱。老人想抢回来,却被汉奸一脚踹倒在地。一个鬼子兵从肩上摘下步枪对准老人,老人挣扎爬起来还想扑过去,鬼子兵哗啦把子弹上了膛连声骂着。陈无忌连忙跑过去,挡在老人面前。鬼子兵一愣,把刺刀对准陈无忌:“你的什么的干活,滚开!”

陈无忌挺胸对着刺刀,一边的袁大庆也看到了,急忙跑过去:“太君太君,我们都是为秋虫协会捉虫的,千万别开枪。”一边对浑身是土的老人说道:“哎哟,这不是我二大爷吗,您怎么惹太君生气了……”又转身对旁边的汉奸说道:“这位爷,您告诉太君千万别开枪,我二大爷有点不清楚,您多担待……”

汉奸哼了一声,把抢到手包袱打开,里面是一只青花瓷的蛐蛐罐,忍不住叫道:“嚯,青花瓷!太君,这可是好东西……”扭头对老人说道:“好你个老东西,私藏古玩,皇军有令一律没收!”

老人气地浑身乱抖:“你们这些畜生,我,我给你们拼了!”陈无忌连忙上去挡住老人,却被赶来的两个汉奸扭住。他用力挣脱,怀里装着青麻头的竹筒却掉出来。袁大庆顾不上多想,扑过去抓住竹筒,却被鬼子兵一脚把手和竹筒一起踩在地下。袁大庆疼地大叫起来,抽出手,白牙青从破裂的竹筒里跑了出来,还没蹦起来就被鬼子兵的皮靴死死踩住了。

陈无忌和袁大庆看着被踩扁的白牙青呆在那里,汉奸高兴地大笑起来:“臭他妈蛐蛐把式,活该,还不赶紧滚蛋,小心太君把你也踩扁了!”一边把青花瓷蛐蛐罐双手捧给鬼子兵:“太君,您看看……可是正经的好东西……”

老人此时停止了挣扎,看着被踩死的白牙青,半天才长长叹了口气。陈无忌过来扶住他:“大爷,咱走吧,别管这些了。”

三人在汉奸幸灾乐祸的注视下进了城门,老人欠疚地说道:“两位兄弟,都因为我……真可惜了那头白牙青了。”

陈无忌说道:“不过是只蛐蛐,您老别往心里去。”

大庆在一边气呼呼地说道:“妈的,白忙乎了……哎,老爷子,听您这意思也是玩虫的行家?”

老人叹了口气:“什么行家,不过是个把式……您二位也是是上福寿岭捉虫的?”

“嗯,我们来了四天了。”

“你们捉虫儿是为什么?”

陈无忌想说话,袁大庆插嘴说道:“还能为什么,挣口嚼谷呗。”

“那也要看给谁捉!”老人声音忽然大了,咳嗽起来。陈无忌默默地点点头,老人恨恨地说道:“我算是看明白了,这些个日本人狗腿子全都是畜生。什么皇道乐土,全是狗屁。”

三个人叹息一声,大庆又问道:“老爷子,我看您那只盆不错啊,怎么随身带着,不怕捽了?”

“我这也是上京西捉虫的,可巧有户人家想出了这个盆。我本想收回来做个棺材本,谁知道……唉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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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5-11 21:49:44 | 只看该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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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11 22:04:59 | 只看该作者

第三章 陈无忌小胜蛐蛐会

周家,周蔓汀的闺房。周蔓汀拉着杨灵犀的手在床边坐着,嗔怪地说道:“你怎么这些日子都不来了,也不知道想我。”

杨灵犀笑嘻嘻地说道:“我怎么不想来啊,可我爸爸说我太疯了,该好好管管我。”

“是该好好管管你了,没听说女儿家有喜欢斗蛐蛐儿的。”

杨灵犀轻轻打了周蔓汀一下:“反正都是闲人玩的,我怎么就不能玩。对了,今儿的靠山堂那叫一个热闹,可惜啊,你是没服气看喽……”

周蔓汀皱了皱眉头:“你怎么又去靠山堂了。”

“今儿不是蛐蛐会吗。”

“那地方听说归了日本人了,你少去。”

“哎哟,人家就是去看看,又不是冲日本人去的。”

“那也不好。你一个女孩儿家家凑那个热闹干什么。”

“你可是不知道,今年的蛐蛐会有多热闹。好像满北京城就只有这一个玩意儿了似的。”

“唉,国家都成这样了,人们还有心情玩虫儿。”

“有什么办法,不苦中作乐,难不成活活愁死吗?对了,我今儿见了一个小伙子,是个蛐蛐把式……”

周蔓汀好奇地说道:“蛐蛐把式怎么了,长了三头六臂了?”

“去去去,就知道拿我开涮。我给你说,这蛐蛐把式乍一看真没什么不同,可看了几眼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。说他也不高,也不胖,也不像旁的人那么炸炸乎乎的,可往那儿一坐,总觉得有点儿不同。”

周蔓汀也有些好奇:“真像你说的这样儿?别不是你看上人家了吧。”

杨灵犀不干了,过来呵周蔓汀的痒痒,两个人笑成一团。

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王揖唐办公室。

高桥朗:“王先生,斗蛩虽只是玩物,但正因此才在民间有更多影响。所以秋虫协会的工作,还需要临时公署和新民会多多费心才是。”

王揖唐:“高桥先生请放心。我早已安排下人遍访北京的蛐蛐名家来参加这次蛐蛐会,并请来报社记者。一定把大东亚共荣的精神借此机会发扬光大。”

“不过我听李昆凡说,前两年的蛐蛐会,曾经出过一个年轻的小伙子,据说连胜三场没输一个回合,被人称为斗王。可后来再没出现过,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探这个人,以为己用。”

王揖唐暗骂李昆凡抢了自己的风头:“好的。我会专门安排人查访此事,一定抓到此人。”

“不要轻易动武。中国有句话叫做‘兔死狐悲’,你要小心其他人因此生出什么事端来。”

“卑职明白。”

高桥朗点点头:“秋虫协会新会长的人选有了吗?”

“您是特务部专门委派的会长,又是中国通。实在是找不到比您更合适的人了。”

“现在战局初步稳定,中日亲善的事业也还方兴未艾,我这次也是奉天皇之命回国述职,还有武田熙先生同行。此后回来,我会与武田先生合作,全面展开友邦亲善的事业。其中,对中国文物的研究会更加需要你们的帮助。”

“可秋虫协会有您坐镇,行事还比较方便些。”

“所以我这次是专门建议你,遴选会长切忌操之过急。李昆凡先生素养有余,奈何太过迂腐。若想扩大秋虫宝盆的收集,必须要全才才行。”

既然如此,我当会认真考虑人选。”王揖唐说着从柜子里搬出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,“知道您要回国,我特意为您准备了点小礼物。”

高桥朗的眼睛一下亮了,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对青花瓷蛐蛐罐。

王揖唐得意地说:“这对宣德罐是鄙人对您出任一年会长的纪念,还请笑纳。“

高桥朗仔细端详一番,把罐轻轻放下:“这对罐非常地道,可惜,虽是宣德年间的东西,还不是官窑啊。”

王揖唐有些沮丧地说:“高桥先生果然是中国通,这官窑的蛐蛐罐是可遇不可求啊。”

高桥朗:“是啊,不过,我曾听说北京城里有一只淡黄色蛐蛐罐,为澄泥所作,上有龙纹,据传是南宋理宗皇帝皇家御用过的。泥罐存世极少,若此罐是真品,那可算绝无仅有了。”

王揖唐连忙说道:“您放心,我马上就知会有关人员去探查。”

高桥朗:“我先谢谢王先生。若有人找到此罐,秋虫协会会长一职,自然就当仁不让了,呵呵。新民会自然也本钱大大的了。”

“那是自然,那是自然。”

高桥朗抱起蛐蛐罐:“好了,我也该告辞了。”

王揖唐急忙站起来:“高桥先生不忙走,我已在东兴楼定了位子,专为您饯行的,还请不要推辞。”

高桥朗:“王先生,您太客气了,高桥不胜感激。”

“高桥先生是贵国有名的才子,王某是不胜敬仰的。”王揖唐叫来秘书:“备车,去东兴楼。”

蛐蛐会第二天的斗局少了些,观众却更多了,赌徒们的筹码也越加越大。罗耀先的蛐蛐连胜两场,邓子荣赢了一场,输了一场。

陈无忌第二场对罗耀先的火眼,靠山堂鸦雀无声,陈无忌波澜不惊沉着应战。罗耀先的蛐蛐把式孙一草头上渐渐出了汗,第一局火眼输了半局。休息时一个中年人把张秀才叫到外面说道 “张爷,我是这的管家,罗爷的意思,这一场您认输怎么样,我们双倍奉还您赌资三十块。”

张秀才忍不住喜上眉梢:“真的?”

“当然是真的!”

“我想想,我押了十五块,全胜可就是赢六十块。”

“嘿,我把这碴给忘了,成,您要是现在认输,我给您六十块。”

“那还有盘口的抽头呢?”

“只要您认输,一准儿都给您。”

“行,我给我们家把式说说去。”

张秀才找到陈无忌说道:“兄弟,刚才一人找我,让咱们认输,可赌局算咱赢。我答应人家了,得了钱,又省了虫儿,合适。”

陈无忌一愣,马上说道:“不成。”

“别介啊,兄弟,我都答应人家了。”

“您愿意认输就认,我是绝不肯认输的。”

张秀才着急道:“唉哟,你这不是难为我呢吗。我这个主家别人不知道,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啊。我是瞅着有钱赢,又不用斗虫儿,这不两便嘛。”

我就是为斗虫儿才来的。得,开局了。”

第二局开始,青披袍比第一局更英勇,只两个回合,火眼便被咬翻在地动弹不得。执事唱道:“罗家火眼落草无牙,败。本场张家青披袍胜。“

靠山堂内外一下哗然,人们指着陈无忌议论纷纷。张秀才看了一眼罗耀先,一脸的惊讶和愤怒,不禁有些害怕,汗也下来了。

人们纷纷议论着,陈无忌收了蛐蛐儿刚要走,孙一草示意他借一步说话:“陈师傅,今儿我已经败了,按说没脸说什么软话。可我身家性命现如今都在您手里攥着呢。”

陈无忌吓了一跳:“这话怎么说的?”

“罗耀先以前的把式并不是我,这个不用糊弄您。我虽说是他花高价请来的,可还欠了人家一笔帐,一家子饭也吃不上了。这次只能赢不能输,不然别说钱,连一家老小都保不住了。我只求下次咱们再遇上的时候,您饶我一场。我只有最后一只虫儿了,如果捱到不了最后,罗耀先是放不过我们一家人的。”

“您说的都是真的?”

孙一草指着天说道:“要是有一句假话,灯灭我就灭。”

“可就算我肯认输,别人呢?您不能拔头筹不都是白搭吗。”

“您是明白人,这是明摆着的,这蛐蛐会的头筹肯定不能是你我的。李昆凡先生的两头虫儿一直没输过,您这青麻头可已经战了两场了。而我只要过了您这一关,就算是完成任务了,罗爷也只要我挺到最后一场。这话再往后我就不能说了。我只求您饶我一场,大恩大德我孙一草没齿不忘。”

陈无忌摇摇头叹了口气:“这算怎么回事。”

“陈爷,您是个好把式,孙某自叹不如。若您肯大发慈悲,我替家里老少给您作揖了。您若不肯相帮,我也无话可说,谁让我技不如人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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